漢字 與 音節 不是 一對一 關系 嗎
——跟 彭 澤潤《詞 和 字 研究》商討
熊 果
摘要 :漢語 的 字 與 音節 是 一 一 對應 的。首先,一個 漢字 不 可能 對應 多 于 一個 的 音節,之所以 會 出現 一個 漢字 對應 兩 個 音節 的 假象,主要 原因 有 兩 個:一 是 受 反切 的 影響;二 是 受 漢語 詞匯 由 單音節 向 復音節 發展 的 影響。其次,一個 音節 不 可能 對應 多 于 一個 的 漢字。兒化詞 所 造成 的 假象 本于 人們 受 詞 的 兒化 的 影響 而 對 它 所 做 的 錯誤 理解 和 分析。
關鍵 詞 :漢字;音節;對應 關系;反切;兒化詞;詞 的 兒化
漢語 中 字 和 音節 究竟 是否 一 一 對應,一直 是 語言學界 十分 關注 的 問題,可 大家 爭論 來 爭論 去,至今 也 沒有 形成 統一 的 看法,如 徐 通鏘 的《基礎 語言學 教程》認為 漢語 形成“一個 字 一個 音節 一個 概念”的“結構 格局”(徐 通鏘,2001:33),也 就是 說 漢字 與 音節 是 一 一 對應 的,而 彭 澤潤 在 他 的《詞 和 字 研究》一 書 中就 對 這 一 觀點 提出 了 質疑。他 認為“一個 字 記錄 的 語言 單位 不 一定 對應 一個 音節。例如‘花兒’是 兩 個 字 記錄 一個 音節,‘浬’是 一個 字 對應 兩 個 音節”(彭 澤潤,2007:17.)。彭 先生 是 我 的 老師,是 一位 治學 嚴謹 且 頗 具 創新 意識 的 學者,但 對于 他 的 這一 觀點,我 卻 不敢 茍同。
眾所周知,中國 現在 通行 的 語言 文字──方塊 漢字 已經 有 幾 千 年 的 歷史,而 漢語 拼音 方案 的 發布 不過 才 五十 年,而且 作為 一種 記音 符號,它 的 主要 用途 是 給 漢字 注音 和 作為 推廣 普通話 的 工具。而 音節 作為 漢語 拼音 方案 的 一個 重要 組成 部分,它 基于 口語 實際 并 針對 單個 漢字 的 拼寫 而 制作。所以 它 與 漢字 應該 也 必須 是 一 一 對應 的 關系。由于 學術界 對 一個 字 對應 多 個 音節 和 一個 音節 對應 多 個 字 基本 都 持 否定 的 態度,所以 下面 我 專 就 一個 音節 對應 兩 個 字 或 一個 字 對應 兩 個 音節 的 觀點 進行 駁斥。
1 一個 漢字 不能 對應 兩個 音節
一個 漢字 不 可能 對應 兩 個 音節,關于 這 一 點 唐蘭 先生 在 他 的《中國 文字學》中 有 一段 精辟 的 論述:“有些 學者 以為 一個 方塊 漢字 可以 讀成 兩 個 音節 的,那么‘果蠅’、‘蝌蚪’等 雙音節 字 寫作 兩 個 字,豈 不 是 多事。楚人 把‘虎’叫做‘於芼’,吳人 把 筆 叫做‘不律’,都 寫作 兩個 字。‘齊’是‘蒺藜’‘椎’是‘終葵’,可是 單音節語 寫一字,雙音節語 就 寫 兩字,那么,一個 字 就 不 應該 有 兩 個 音節。章 太炎 據《說文》有‘蟋蟀’、‘僬僥’,認為 古人 造‘蟀’字 而 不 造‘蟋’字,造‘僥’不 造‘僬’字,是‘蟀’兼 有‘蟋蟀’兩 個 音節,‘僥’兼有‘僬僥’二 音,他 竟 不 知道 除 了 可以 畫 出來 的 事物 (像‘鳳’字)外,雙音節語 都 是 假借字,‘倉庚’就是一例。后人 造 形聲字 時,凡 遇到‘二名’(不一定 是 雙音節語),常常 只在 一個 字上 加了 偏旁,例如 把‘忍冬’寫成‘荵冬’,難道‘荵’也是 兼‘荵冬’二 字 的音 么?”(唐 蘭,2005:25)
唐 蘭 先生 的 論述 可謂 是 一針見血。我 認為 之所以 會 出現 這 種 一個 字 代表 兩 個 音節 的 假象,主要 有 兩 個 方面 的 原因:一 是 受 反切 的 影響;二 是 受 漢語 詞匯 由 單音節 向 復音節 發展 的 影響。
1.1 受 反切 的 影響
這 種 假象 可能 是 古時候 人們 在 拼讀 一個 字 的 時候,受 反切 的 影響 而 衍生 的 一種 誤讀。因為 反切 由 上下字 構成,上字 主聲,下字 主韻,而 人們 在 初學識字 的 時候,對于 有些 字 往往 是 直接 通過 連讀 反切 上下字 而 得 音,久而久之,便 形成 了 一個 字 對應 兩 個 音節 的 假象。反切 最初 產生 的 時候,因為 缺乏 統一 的 規范,上下字 的 數目 必然 會 十分 龐大,而 運用 起來 也 肯定 比較 隨意,所以 對于 一些 字 原有 的 切法,由于 反切 的 規范 和 統一,后來 可能 就 不再 用 了。而 后人 可能 沒 注意 到 這一點,對于 之前 人們 連讀 反切 上下字 而 得音 的 一些 字,便 誤 以為 它 代表 了 兩 個 音節。比如 說“諸”字,音 似“之”、“于”二字 的連讀,不 排除“諸”從前 就 有“之 于 切”的 可能。后來,人們 用“之 于”來 訓釋“諸”,我 認為 是 一種 有意 為之 的 聲訓,是 古人 所 玩 的 一個 高超 的 文字 游戲。雖然“諸”義 同“之于”,音 似“之”、“于”連讀,但 如果 由此 就說“諸”一個 字 對應 了“之”、“于”兩 個 字 的 音節,那 毫無 疑問 是 錯誤 的。
1.2 受 漢語 詞匯 由 單音節 向 復音節 發展 的 影響
這 種 假象 與 漢語 詞匯 由 單音節 向 復音節 發展 有 很大 關系。眾所 周知,漢語 的 詞 在 古代 其實 是 以 單音節 為主,后來 經過 長時期 的 發展,才 漸漸 走向以 復音節 為主,也 就是 說 今天 我們 所 看到 的 很多 復音節詞 在 古代 其實 都是 單音節詞。如“彷徨”,《玉篇》:“彷,薄光 切。彷徨 也。”“徨,胡光 切。彷徨”又如《廣韻》:“娑,婆娑。舞者之容。”從 上面 的 例子 中 我們 可以 得知“彷”、“徨”二詞 本來 各自 就 都 有“彷徨”之義,“娑”本來 就 有“婆娑”之義,只是 后來 隨著 漢語 詞匯 由 單音節 向 復音節 發展,人們 漸漸 舍棄 了 單音節 詞“彷”、“徨”、“娑”而 保留 了 雙音節 詞“彷徨”、“婆娑”。而 有些 學者 不 明了 這 一 情況,不 知道 一個 詞 的 書寫 形式 由 一個 字 變為 兩 個 字 的 同時,它 所 對應 的 音節 才 隨之 由 一個 變為 兩 個,而 誤認為 這個 原來 的 單字 詞 代表 了 后來 雙字 詞 的 兩個 音節。如 彭 澤潤 先生 所舉的“浬”這個 詞,它 的確 代表 了“海里”的 意思,但 這 并 不 表示 它就 對應 了“海里”這個 詞 所對應的 兩個 音節,事實上 是 由于 漢語 詞匯 由 單音節 向 復音節 發展,我們 用“海里”這個 雙音節 詞 代替 了“浬”這個 單音節 詞。
2 一個 音節 不 對應 兩個 漢字
一個 音節 不 應該 也 不 可能 對應 兩個 漢字。我 大致 了解 了 一些 學者 關于“一個 音節 可以 對應 兩個 漢字”的 論述,看看 他們 所舉 的 例證,無非是 什么“花兒”、“鳥兒”之類 (除此之外,我想 他們 也 實在 找不出 別的),而 實際上,他們 都是 在 用 他們 對 這些 例子 的 錯誤 認識 來 論證 自己 的 觀點,這樣 得出 的結論 當然 也是 錯誤的。我 想 現在 學者們 都 已經 認識 到 兒化詞 和 詞 的 兒化 是兩種 不同 的 類型,可悲 的 是 他們 一邊 肯定 這一 不同,一邊 仍 在 音節 上 將 它們 混為一談。如“花兒”他們 拼寫 成 [hu?r],口語 中 的“詞”他們 也 拼寫 成[cír],而且 認為 他們 都 只是 一個 音節。我 認為 它們 有著 根本 的 不同 :前者 是 兒化詞,兩個 字 對應 了 兩個 音節,后者 是 詞 的 兒化,一個 字 對應 了 一個 音節。“花兒”這 一個 詞 的 音節 演化 過程 應該 是“[hu?-er] — [hu?er] — [hu?r]”,這種 轉化 首先 是 因為“兒”在 這一 詞 中 是 虛 語素,在 音節上 是 零聲母 且 讀 輕聲,再就是 因為 連讀 和 受 詞 的 兒化 這一 語音 現象 的 影響。[hu?r]實際上 是 兩 個 音節 的 連讀 加 省寫,而 和[cír]這 種 單純 一個 音節 的 兒化 有 著 根本 的 不同,至于 為什么 不 把 它 寫 成[hu?er],大概 是 受 我們 通常 把[huei]寫成[hui]這 一 現象 的 影響。事實上,這種 連讀 加 省寫 的 現象 不僅 存在于 漢語 中,在 英語、法語 等 語言 中 也 有 類似 的 情況。如 英語 的“don’t”[dəut]實際上 就是 由“do”[dəu]和“not”[nɔt]兩個 音節 連讀 加 省寫 而成的。所以“花兒”、“鳥兒”這樣的 例子 根本 不能 拿來 說明“一個 音節 可以 對應 兩 個 漢字”。對于 詞 的 兒化 和 兒化詞 的 混同 現象,我 主張 采用 一定 的 方式 加以 區分:在 字面上,詞的 兒化 不應該 把“兒”字 寫 出來(例如 “詞”[cír]不能 寫成“詞兒”)或者 要 以 下標 的形式 標示(現在 很多 學者 都 已經 在 這么 做),而 兒化詞 中 的 兒”當然 必須 作為 一字 寫 出來;在 音節上,我們 應該 對 兒化詞 采用 加 標識 符 的 形式 來 表示(如“花兒”我們 可以 拼寫成[hu?-r]或[hu?’r]),而 詞 的 兒化 則 依然 保留 原來 的 拼寫 方法(如“詞”[cír])。因為 它們 在 語音 上 是 存在 細微 差異 的,我們 在 拼讀時 可以 感受到。
綜上所述,我 認為 漢語 中 字 與 音節 是 一 一 對應 的,不 存在 一個 漢字 對應 兩個 音節 和 一個 音節 對應 兩個 漢字 的 情況。之所以 會 出現 這 種 一 字 對 兩 音 和 一 音 對 兩 字的 假象,除 了 我 上文 所 羅列 的 情況 外,應該 還 有 其它 的 原因,這 還 有待 我們 進一步 的 研究。
參考 文獻
[1].彭 澤潤.詞 和 字 研究[M].北京:中國 文史 出版社,2007.
[2].彭 澤潤,李 葆嘉 主編.語言 理論[M].長沙:中南 大學 出版社,2003.
[3].索緒爾[瑞士].普通 語言學 教程[M].北京:商務 印書館,2008.
[4].唐 蘭.中國 文字學[M].上海:世紀 出版 集團 上海 古籍 出版社,2005.
[5].徐 通鏘.基礎 語言學 教程[M].北京:北京 大學 出版社,2001.
[6].周 薦.漢語 詞匯 結構論[M].上海:上海 辭書 出版社,2004 .
【彭 澤潤 回應 熊 果】
熊 果 同學 的 評論 作業 不僅 符合 論文 格式 規范,而且 很 善于 思考 和 用心 論證,具有 很 好 的 研究 素質。他 的 文章 提醒 我們 注意 區分 辨別 1 個 字 對應 兩個 音節,1 個 音節 對應 兩個 字 的 情況 的 真假 事實。但是 也 暴露 出 對 知識 的 系統 把握 的 不足。
字 和 音節 能夠 在 數量 上 一 對 一 是 音節 文字 的 特點。但是 漢語 中 字 和 音節 在 長度 上 多數 是 一對一。有 沒有 不是 一對一 的 呢?
“有些 學者 以為 一個 方塊 漢字 可以 讀成 兩 個 音節 的,那么‘果蠅’、‘蝌蚪’等 雙音節 字 寫作 兩 個 字,豈 不 是 多事。楚人 把‘虎’叫做‘於芼’,吳人 把 筆 叫做‘不律’,都 寫作 兩個 字。‘齊’是‘蒺藜’,‘椎’是‘終葵’,可是 單音節語 寫一字,雙音節語 就 寫 兩字,那么,一個 字 就 不 應該 有 兩 個 音節。章 太炎 據《說文》有‘蟋蟀’、‘僬僥’,認為 古人 造‘蟀’字 而 不 造‘蟋’字,造‘僥’ 不 造‘僬’字,是‘蟀’兼 有‘蟋蟀’兩 個 音節,‘僥’兼有‘僬僥’二 音,他 竟 不 知道 除 了 可以 畫 出來 的 事物(像‘鳳’字)外,雙音節語 都 是 假借字,‘倉庚’就是一例。后人 造 形聲字 時,凡 遇到‘二名’(不一定 是 雙音節語),常常 只在 一個 字上 加了 偏旁,例如 把‘忍冬’寫成‘荵冬’,難道‘荵’也是 兼‘荵冬’二 字 的音 么?”(唐 蘭《中國 文字學》,上海:世紀 出版 集團 上海 古籍 出版社,2005 年 第25 頁)這個 批評 是 正確 的。
另外,“諸”在 古代 意思 等于“至于”,反切 注音 也 可以 用“至于”,現代 漢語 普通話“甭”從 意思 到 語音 都 是“不用”的 合并,但是 我們 也 不能 因此 說“諸”和“甭”是 一個 字 對應 兩個 音節。
但是 真正 的 一個 字 對應 兩個 音節 的 現象 在 漢語 歷史 上 存在 過,雖然 不久 被 淘汰了。例如,《現代 漢語 詞典》“瓩”字,注音 是 兩個 音節“qi?nw?”。這 是 無法 讀成 一個 音節 的。“哩”、“浬”情況 不同,它們 確實 曾經 讀成 單音節“哩l?”、“浬l?”,但是 后來 為了 跟“里l?”都 互相 區分 ,也 可以 字 不變 在 口語 里 從 語音 分化 分別 讀成“哩y?ngl?”和“浬h?il?”,也 可以 在 口語 和 書面語 里 同時 從 語音 到 文字 都 分別 分化 成“英里y?ngl?”和 “海里h?il?”。因此,我們 只能 說 后面 這種 情況 不是 一個 字 對應 兩個 音節,前面 的 情況 還是 跟 那個“瓩”一樣。
把“花兒”拼寫 成hu?r叫做“兒化詞”,是 兩個 字 對應 兩個 音節; 把“詞”拼寫 成cír叫做“詞 的 兒化”,是 一個 字 對應 一個 音節,認為 它們 有 根本 不同。這 是 一個 極大 的 誤會。它們 除了“詞”省略 了“兒”或者 漢字 書寫 沒有 跟 拼寫 對應 以外,沒有 本質 不同。根本 不 存在 作者 自己 創造 卻 要 說 是 大家 公認 的 概念 區別。只能 說 普通話 的 兒化詞 南方人 在 使用 中 經常 不 兒化,書寫 中 經常 省略 表示 兒化 的 字“兒”。把“花兒”拼寫 成hu?r當做“兩個 字 對應 兩個 音節”是 嚴重 錯誤,大概 是 小學 課本 錯誤 地 拼寫 成hu? er兩個 音節 帶來 的 后果。至于 作者[ ]標記 漢語 拼音,是 缺乏 國際 音標 使用 常識 的 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