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借典故代替叙述
古人写文章喜欢用典。用典一方面可以节省文字,一方面显得深不可测,造诣极高。就如同有些书法家写草书,让你不认识,才能显出水平之高。五四运动时期,胡适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中,就呼吁“不用典” ,“不讲对仗” 。对仗,就是前面所说的对偶。可见这两方面的负面影响,早已被人察觉。
散文中用典,尚情有可原。诗歌中用典,等于制造障碍。
下面是南宋辛弃疾的一首词,涉及名家大师,只是挑刺而已,并非全面否定。
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京口故址在镇江,北固亭在镇江北固山上。)
千古江山,
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孙仲谋:孙权,三国时期吴主。)
舞榭歌台,(榭xie4:在高处或水上的建筑。)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风流:象征有影响的英雄业绩。)
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巷陌:街道。)
人道寄奴曾住。(寄奴: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小名。他曾在这里起兵北伐。)
想当年、金戈铁马,(金戈铁马:武器军马的美称。)
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元嘉: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刘义隆是刘裕之子。他派王玄谟领军讨伐北魏。)
封狼居胥,(封:在山上筑台祭天庆功。狼居胥:山名,在今内蒙古境内。)
赢得仓皇北顾。(顾:回头,指王玄谟北伐失利。)
四十三年,(辛弃疾南渡已经四十三年。)
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扬州路:扬州一带的战事。)
可堪回首,
佛狸祠下,(佛狸:北魏太武帝拓拔焘的小名。王玄谟失利,他率军追击,在瓜步山上修建一座行宫,后称佛狸祠,地址在今江苏六合附近。)
一片神鸦社鼓。(吃祭品的乌鸦,社日祭神的鼓声。)
凭谁问:
廉颇老矣,(战国时赵国良将,晚年被废黜。)
尚能饭否?(后赵王又想起用廉颇,派人去问他的健康情况。)
南宋偏安于东吴,这里是三国时期孙权的地盘。此时很难再找到像孙权这样的英雄人物了。英雄的业绩,逐渐消逝,这里已经变成寻常街巷。但另一个北伐英雄,也曾在这里住过,他就是小名叫做寄奴的南朝宋武帝刘裕。言外之意:南宋朝廷腐败无人。
刘裕的儿子刘义隆曾派王玄谟讨伐北魏,想在狼居胥祭天庆功,但过于草率,结果败北而归。辛弃疾来到江南,已经过了四十三年,当年的事态,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不能忍受的是:当年北魏拓拔焘建造的佛狸祠,还有人在那里迎神祭社,忘记了历史教训,忘记了耻辱。作者自比于廉颇,虽然年老,仍然希望再次报效国家。
北方沦陷于金兵之手,作者抒写对北伐的渴望。这里提到的人物有三国时的孙仲谋,南朝宋武帝刘裕,宋文帝刘义隆,将领王玄谟,北魏太武帝拓拔焘,战国时将军廉颇,整首词几乎都靠典故来表达。全词读起来仍然琅琅上口,也就是说,具有词的形式结构,而词中有关刘氏父子的用典,难以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需要借助历史知识的补充和注释。词如果都这样写,恐怕要失去魅力。
古代的政治家,用诗句来大发议论,每每有之,其源头可能来自《诗经》的雅颂,也许以为这样可以增强表现力。我觉得这是用错了工具,反而受到束缚,虽有对偶押韵,也不容易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