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首詩所寫的景物,表明時間是秋夜。夜半月落,這應是農歷初十前后的日子,天黑時月在中天偏東,夜半才西沉。有的注本說是殘月,不對。月落,光線變暗了,往往引起鳥啼,正如月出會驚動棲鳥一樣。辛棄疾詞:“明月別枝驚鵲。”周邦彥詞:“月皎驚烏棲不定。”與此情景略同。月光漸逝,反易覺出霜重。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夜泊楓橋,看到月落,聽到烏啼,處在“霜滿天”的環境中,對著江楓漁火,作者只能伴愁而眠。正如那驚烏一樣,是睡不穩的。首二句寫楓橋夜色,和作者的心情。第三句寫楓橋的地理環境,在姑蘇城外,在寒山寺附近,并為下一句作出安排,夜半鐘聲來自寒山寺。“到客船”,一般解釋為鐘聲傳到作者的船上。其實,應是指在夜半鐘響之時,又有客船到來。
唐代的姑蘇,是一座商業城市,楓橋是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夜半有客船到來,是極自然的事情。從意境上講,深沉的鐘聲,劃破了靜寂的夜空,客船的到來,水面上蕩漾著欸乃之聲,反襯出更加靜寂。
夜間行船,是常有的事情。王建《調笑令》寫道:“楊柳,楊柳,日暮白沙渡口。船頭江水茫茫,商人少婦斷腸。腸斷,腸斷,鷓鴣夜飛失伴。”不過,一般的客船,沒有特殊原因,似乎沒有必要在夜半趕到楓橋來停泊,只有商船才需要趕時間。白居易詩:“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為了賺錢,當然要日夜兼程。《今古奇觀》中有一篇《宋金郎團圓破氈笠》,其中寫到商船停泊楓橋的情況:“天色已晚,把船經放到楓橋停泊。那楓橋乃四方商賈輳集之地,舳艫相接,一望無際。昔人有詩云:……”接著就引了張繼這首詩。這篇小說寫的是明朝正德年間事,張繼的詩寫的是唐代天寶年間事,相隔750年,當然不能混為一談。但小說引用了這首詩,倒有助于我們理解它的主題。它寫的不是一般的羈旅之愁,而是商旅的辛勞,這是唐代頻繁的商業活動在詩中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