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簡化的意義
我覺得在討論漢字時,先瞭解一下當今漢字的現況和處境是有必要的。因為這麼一個語言文化多元化的國家,漢字擔當著主要的共識角色。當今的世界,正處在一個既是文化衝突又是文化融合的時代。中國人和中華民族只有一個選擇,就是發揚自己文化的長處,對世界文明做積極的貢獻,同時吸取別人的優點和長處。
文字本身是個動態的文化工具,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和需要,新的字和詞彙,會不斷的出現。從某個觀點上來看,對常用文字的精減是有助益的,但精減必須有原則。譬如必須能夠承先啟後繼往開來,和不失文字結構的識別性與其本身代表的意義。如果對文字作大規模的改革,那就是件十分嚴肅的事,必須經過廣泛的討論。如果牽涉到教育與學習上的問題,更須要有科學上研究資料的左證。我無意對漢字簡化的政策做過份的苛責與批評,可是我們不妨平心靜氣的,分析一下目前中國大陸簡化字的現狀,以及對中華文化的衝擊。
一,對字彙的簡化
我們首先看看簡化字裏的字彙。字彙也就是單字。漢字的單字也是單字詞彙。字彙是寫作和文學創作的基本材料,就像是造房子用的磚瓦和木料-樣。不會因為材料多了反而房子蓋不起來了。愈是新的字愈負有特殊的時代功能,並且每一個字都有它的特殊義意。在今天的簡化字裏,許多重要的字彙都被拋棄了。如“佈”“採”“遊”“劃”“誌”“乾”“麵”“雲”“衝”“裏”“後”“捲”“餘” 等等,這些都是常用的重要字彙。譬如說,”散佈(ㄙㄢˋㄅㄨˋsàn bù)”(廣為傳佈)與“散布(ㄙㄢˇㄅㄨˋsǎn bù)”(做衣服或其它布裝時留下的小塊布料或是不成整匹的布料),“采花”(像采球的花)與“採花”(摘花),“游湖”(湖中游泳)與“遊湖”(湖上或湖邊遊覽),“拉面”(一種修臉的美容方法)與“拉麵”(一種做麵條的方法),“衝力”(撞击力)與“沖力”(水流或水柱的衝擊力),“白云”(白說了)與“白雲”(白色雲朵),“晒干”(干﹕是古代自衛的兵器,稱盾)與“晒乾”(物體因晒而乾燥),“先后”(已故的帝后)與“先後”(順序),“鄉里”(鄉和里兩個大小不同的地方行政單位)與“鄉裏”(在鄉村裏:内),“雜志”(志﹕志氣,志向)與“雜誌”(刊物),“限制”(遏止,規定)與 “限製”(製:製造)“余力不足”(余:我的力氣不夠)與 “餘力不足”(餘:多餘、剩餘的力氣不夠),“一卷在手”(卷:書卷)與“一捲在手”(捲﹕捲起來的東西,如紙張,布料,皮料等)等,與同一個字組成的詞,他們的詞意則完全不一樣。台灣有地名叫“七斗”,“八斗”,簡化字拋棄了“鬥”以“斗” 代之,這兩個地名的義意就成“七鬥”“八鬥“了。將”瞭解” 寫成“了解”,那麼“明瞭”就成了“明了”。雖然有的字彙曾經在古文獻裏,如在《詩經》、《唐詩》裏,如“采” ,“游” 和“布”,“志”,沒有用後來產生的新字彙,但文化是向前進的,新的字彙是應時代的需要而產生的,不應該退回到幾千年前的時代去。也許贊成簡化字的人會說,讀文章的上下文就知道這個字的意思了。但是漢字的功能就是達意的,意義清楚,寫文章才能做到準確與精簡,如果把它當作音符用,須用猜的,就完全失去它的功能了。尤其是在今天工業化和法治的社會中,在立契約或行公文時,字彙運用的準確性是極重要的。如果把漢字只當音符用,那麼漢字的價值和優越性就全完喪失了。今天的世界已進入了電子信息時代,信息傳遞須靠高效率和高準確度,而漢字正可達到這樣的效果。
二,對字體的簡化
對字體的簡化,如果簡化後失去了辨認的準確性,那麼簡化就會產生反效果,如將“農和衣”寫成“农和衣”,將“并開” 寫成 “并开”,將“舊日”寫成“旧日”等。草書一般視為一種書法藝術。它表現的是瀟灑,流暢,與剛強有力,並不計較字體的結構與達意的效果。其次中文速記的書寫只記錄一句話,更不在乎字體實際的功能了。如果將草書與速記的寫法都用到正體字上,如將“話” 寫成“话”,將 “銀” 寫成“银”,將 “飯” 寫成“饭” 將 “書” 寫成 “书” ,將 “楊” 寫成”杨” 等,不但在字形上會造成混淆,並且毀壞了漢字達意的功能。漢字的另外一個特性是啟發人的聯想力,譬如我們看一個“話”字,因為有個 “言”部,很自然的會聯想到與說話有關的字如“說、講、訊、討、計、訓、訪等字,看到-個 “雲” 字,一定是與空中的水分有關,會想到,雨、雪、霜、霧、霞,等字。因此在中國文字遊戲裏,有字謎和燈謎的玩法。在今天這個科技突飛猛進的時代,“聯想力” 已被視為,一個人創造和發明能力的重要條件。
三,文字的改頭換面
在目前的簡化字中,一些文字完全走了樣。如“災”成了“灾”,“鄰” 成了“邻”,“塵”成了 “尘”,“廠” 成了 “厂”,“廣”成了“广”,“幣” 成了 “币”,“ 葉” 成了 “ 叶 ” , “進” 成了“进”,“孫” 成了“孙”,“又如 “愛” 無心 “爱”,“屍” 不死 “尸”等等。譬如 “災” 字,原意是水火成災,如今寫成“灾”,筆畫既沒有少也沒有改善其達意的特性。又如“孫” 指的是兒子的後代,如今寫成了“小子”,把“聖” 寫成 “圣” 小學生把“聖人” 就讀成了 “怪人”,又如“進” 原意是往前和更好的方向走,把它寫成 “进” 就往陷井裏走了。我並非反對每一個簡化字,如常用的字,“台湾”、“我们”、“联合”、“简化”,等的簡化字,既不影響漢字的達意,又不影響漢字結構的道理,是可以採用的。
四,簡化字出現的背景
根據以上簡單扼要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就是中國大陸漢字的簡化,是對傳統漢字的價值持否定態度的。這一點我們須從中國大陸簡化字出現的背景來瞭解它。簡化字的大量出爐是在文革的前後,八零年代初期將其制度化。我記得看過一篇九零年代初期在網站上,一位署名為“石中” 的,寫的一篇名為 “逆向種族主義”的文章。他說在中國大陸的中國人,在文革後產生了一種逆向種族主義,就是認為中國這個民族一無是處,自己認為沒有在地球上存在的價值。這顯然是這些簡體字產生的大背景。如今將有羅邏輯性美感的漢字,減化成了一堆雜亂無章的音符,既失去了漢字達意的功能,又有沒有拼音文字的規律性,這樣的文字是無法持久的,是不能為一個多民族的大國產生凝聚力的。另外一點值得提醒的,是受過傳統正體字訓練的人,完全可以看懂用簡化字寫的文章,只不過是像給小學生改作文一樣,滿篇都是錯別字。可是自小只學簡化字的人,就看不懂用正體字寫的文章了,結果使中國大陸十三人,成了中國漢字的文盲。這是一個自我隔絕的現象,把十三億中國人,與自己的歷史文化和大陸以外的華人隔離起來。這是在中國歷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今天所謂的簡體字,實際上已非漢字了,中華文化與中華民族民族還能延續嗎? 實際上因文化斷層所產生的負面效應,已經曝露在中國大陸的社會裏,如層出不窮的造假,美化罪惡,缺乏惻隱之心,無誠信,缺乏羞恥心,不擇手段為利是圖等等的問題,比台灣與香港要嚴重得多,也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因此我們決不可以自己不成熟的思維,否定自己賴以生存的文化價值。經濟的發展,可以模仿,可以加速,而文化的發展是漫長的,是與人類的行為和思維交互琢磨而成的。經濟是脆弱的,是很容易被天災,人禍摧毀的,而文化的價值是無形的,是不容易被摧毀的。世界上古文明的消失,如羅馬,巴比倫,和南美的馬亞古文明,都是自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