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向中国学习的时代
公元6世纪前后,中日两国都陷入了政治大漩涡。被日本奉为中华正统的南朝政权更替频繁,且在与北方的对抗中衰相尽现;日本的日子也很难过,一方面部民奴隶制难以为继,经济遭遇制度性困难,而国内的阀族势力仍然强大,另一方面在朝鲜的殖民统治屡屡受挫,尤其是562年在半岛的最后殖民地任那府灭于新罗,大和势力被迫收缩回岛内。最要命的是,与半岛各国关系恶化,在经济上就丧失了朝鲜的物资、技术及人力资源,这一时期,几乎所有的政治经济矛盾都集中到了岛内。
公元6世纪末,日本迎来了圣德太子摄政,中国也由隋朝重现大一统,经过200年整合的中华文明表现出强劲的上升势头,而半岛的新罗模仿中国改革,国力逐渐强盛起来。这些国际形势触动了开明的圣德太子,日本高层最终决定师事中国,引入中国的大一统思想,试图建立起以天皇为中心的中央集权体制来挽救日本的危机。
圣德太子改革仅限于行政及思想领域,未触及根本,所以作用有限,但至少达成两项成果:一、通过制宪修史,皇权思想深入人心;二、重开中日邦交,派遣留学生入隋,培养改革人才,为后来的大化改新奠定了基石。大化改新基本可以视作隋唐制度的翻版,即在经济上建立班田制及租庸调制,政治上实行中央集权制,日本借此一举跃入封建社会。
重现活力的日本再度积极干预半岛事务,而唐朝也在努力改变半岛的政治秩序,双方出现了对抗局面。半岛南部的新罗、百济也分别与中日结盟,从而将中日拉到了战争的边缘。出于平息国内守旧派和民众的不满,日本急需转移矛盾,再加上先前隋炀帝三征高句丽惨败,以至亡国,日本由此产生了战略误判,认为唐朝也是外强中干。白村江一战中国最终将日本逐出半岛,更显示唐朝区域霸主地位难以撼动。识相的大和朝廷在两年后恢复派遣遣唐使,一批批的留学生和学问僧被派到中国,唐朝使节也多次赴日。遣唐使不仅仅扮演了外交官角色,还发挥了贸易商团的作用。这种贸易是隐藏于朝贡背后的,再加上来唐的留学生和学问僧都是搭载使节船往返,遣唐使事实上成为了日唐文化交流最主要的媒介。
正是通过对唐朝先进文化的全面引入,日本进一步完善了社会体制,充实了本国文化,从而创造出仍旧以佛教文化为中心的白凤文化和天平文化。这一时期因为文化上浓厚的盛唐烙印而被日本史家称为“唐风时代”。唐风时代无疑是中日关系史上的黄金年代,并留下不少佳话,如李白哭晁衡(阿倍仲麻吕),鉴真东渡等。但随着以安史之乱为契机的军阀混战局面的出现,遣唐使面临的风险越来越大,再加上唐朝索要军事物资以应付叛乱,不堪其累的日本终于在末任遣唐使菅原道真建议下,于894年停派了遣唐使,中日关系从此成为唐人的单向联系。
唐朝在内忧外患中灭亡,稍后的五代十国再现了南北朝时代的混乱。中国政局的非正常化使得日本迟迟不肯开放国门,只是与政局相对稳定的越、吴越政权保持有限的官方往来。待到宋朝结束动乱,恢复大一统局面后,日本才重新对中国开放。
日宋交流掀起了中日关系史上空前绝后的高潮。首先,更为开放务实的武士阶层执掌日本权柄,放宽了以往的限制,民间贸易得到认可。以往的官方主导模式改为官民并用。其次,由于日本工商业的勃兴,对于中国物产的需求相对降低,改而急需大量货币。日本原本铜资源有限,且铸币品质低劣,于是乎,干脆停止铸币,积极发展对宋贸易以获取宋朝的铜钱,以满足国内流通之需。
从平安末期的平氏政权再到后来的镰仓幕府都积极推进中日关系,三代将军源实朝甚至打算亲率使团访宋,后因交通条件所限只得作罢。假如得以成行,倒可开中日关系史上高层访问之先河。中日关系由此呈现出政热经热的大好局面,但时间一长,宋朝却因铜钱大量外流导致国内通货紧缩,只好向日本提出限制贸易的要求,这大可以看成是双边关系史上第一次金融摩擦。但日本表示理解,最终答应了宋朝请求。然而,南宋最终灭于蒙古之手,中日关系不得不戛然而止。
隋唐宋时期的中日邦交堪称两国关系史上的顶峰:政治上的互信互助和经济上的互利互惠。但在文化上,中国仍然是日本的老师。中国的茶道和禅宗正是此时传入日本,成为武士阶层的修炼手段。建筑、医学、书画、印刷等技艺也备受日本人青睐。此外,这一时期双边关系至少呈现出两个新特点:第一,日本民族意识的觉醒。在小野妹子首访隋朝时就在国书中一改过去请封、朝贡的谦恭,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而日本国名亦源于此。再次访隋时更称:“东天皇敬白西皇帝。”然而,这仅仅是政治上的独立,文化上日本仍然是中国的附庸,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平安中期日本文字“假名”及日本民族文学的出现。正由于有了自己的文字,日本在文化上基本摆脱了中国的束缚,进入了所谓的“国风时代”。第二,中国政权大国倾向的收缩。隋唐作为新兴的大国,扩张意识较强烈,但宋朝国力弱小,而奉行的文治主义使得宋朝不复唐朝的霸气,转而以一种更为平等而灵活的方针处理对外关系,宋代的中日关系由此保持了平等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