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辽宁省保存的满文史料在数量上仅次于北京,其鲜明的地方特色是无与伦比的
□ 这些档案文件又成为研究清代民族关系史、清代东北边疆史和中俄关系史的第一手资料
□ 清朝留下来的大量满文史料,作为清朝历史的见证,是一笔极为珍贵的历史遗产,也是宝贵的民族财富
□ 满语文专业人才的匮乏已成为抢救和保护满文档案工作的“瓶颈”
辽宁日报消息 马猴子、哈什蚂、萨其马……这些北方方言中常用的词汇,都源于满语。记者日前了解到,目前我国现存满语文文书档案浩如烟海,而能看懂满语文的人却寥若晨星。这样,就形成一种关联,即随着满语文走向濒危的边缘,满文档案等珍贵史料也将成为无法破译的“密码”。
有人称,若将保存在档案馆、图书馆等处的满文档案图书等史料,加上散落在民间用满文记录的萨满神词神歌、氏族家谱,以及许多口头资料,全部翻译成汉语,需要100个人用100年的时间。
尽管这种说法的精确性无法考证,但却传达出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
对于这种状态,64岁的满学专家、辽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关嘉禄感同身受。他说,从1961年接触满文的时候起,他似乎就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而今更感到后继乏人。他呼吁,满文史料已到了非抢救不可的地步了。
满文史料浩如烟海
观照满族“国语骑射”的历史,林林总总的满文档案成为那一个个历史片断最真实的诠释。
据匡算,我国约有满文史料200多万件(卷、册),包括档案和书籍史料、满文木牌、碑刻史料、满文谱牒史料、满文地理舆图史料及口碑民间文学史料等,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宗教、民族、天文、地理等诸多方面。其中,早期满文史料主要以政治军事类为主,主要指满文创制到满族入关前这一阶段;中期满文史料内容广泛,充分反映了当时社会发展的状况,这一时期主要是指满族入关至乾隆中期;晚期是指嘉庆至道光时期,满文地位下降,这一时期满文史料包含政治、法律、文学等方面的内容。
可以说,满文史料其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种类之齐全,为我国历代封建王朝史料保存所望尘莫及。这其中,尤以保留下来的满文档案数量浩大。
辽宁是满族的故乡,盛京 (今沈阳)是清朝的发祥地。历史上被清朝奉为“国书”的满文,其创制与改革的过程就是在辽沈大地上完成的。作为清王朝的陪都,盛京在清代有着重要的地位,几乎所有的典籍,包括玉牒、圣训、实录及满文图书等都要送盛京陪都保存。正是由于盛京在清代的特殊地位,形成了大量用满文书写的历史档案并得以保存下来,成为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
至今,辽宁省保存的满文史料在数量上仅次于北京,其鲜明的地方特色是无与伦比的。辽宁省档案馆、辽宁省图书馆、沈阳故宫博物院等共藏有满文档案及图书约十几万件 (卷、册),档案由清代中央和地方军政机构形成,绝大多数图书则是珍贵的善本。
辽宁省档案馆历史一部主任何荣伟副研究馆员告诉记者,辽宁省档案馆保存的满文档案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为皇室档案,包括玉牒、圣训、实录,更多的则是盛京地区及东北其他地区形成的档案,数量众多,内容庞杂。
据介绍,满族入主中原时,人口不足40万,与人口将近一亿的汉族相比实在太少。这样,即使作为“国语国书”的高度来推广,满语满文也处于汉语汉文的包围之中。随着满汉交际的增加,许多满族人学会了汉语并开始使用汉字。因此,在乾隆时期达到了满文的高峰之后,满语满文便逐渐开始衰落。以辽宁省档案馆馆藏清代文书档案看,顺治、康熙两朝的档案全部是满文,没有一件汉文文件;雍正朝的满文文件占绝大多数,只有极少量的满汉合璧及汉文文件;乾隆朝早期的满文文件居多,中后期满、汉文件参半,嘉庆以后汉文文件开始居多,经过道光、咸丰朝,到了同治、光绪两朝满文文件成为极少数,只有个别的文件是用满文书写的。
对于辽宁省档案馆所保存的满文档案,何荣伟称“珍贵而多样”。
《满文老档》是清入关前用满文撰写的第一部官撰编年体史书,我国现有三部,一部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被称为满文原档,是《满文老档》的原始本,另外两部是重抄本,现在其中一部保存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一部在辽宁省档案馆。
辽宁省档案馆保存的《满文老档》原藏于沈阳故宫崇谟阁,系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依据《满文老档》原本重抄而成,分老满文本和新满文本两部,每部26函180册,于乾隆四十四年自北京移至盛京崇谟阁。
辽宁省档案馆还保存有 《顺治年间档》,该档记载了顺治年间北京总管内务府和盛京三个包衣佐领之间的联系,反映了具有农奴制色彩的满族早期庄园经济形态、上三旗包衣人丁的社会地位及生产关系等内容。
《黑图档》是辽宁省档案馆保存的清代盛京总管内务府的档案。为盛京总管内务府同北京总管内务府、盛京将军、奉天府府尹、盛京五部等衙门来往公文的抄存稿簿。《黑图档》反映了盛京总管内务府承办皇室、宫廷事务的详细活动,诸如官员升迁调补、庄园经济状况、上三旗人丁构成、刑案调查审理、皇帝东巡事务、经办拣选秀女、滋生银两借贷等项内容,为研究清代东北地方政治和经济状况、盛京在清代历史上的特殊地位、皇室经济形态等问题,提供了十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三姓副都统衙门档案》是辽宁省档案馆珍藏的重要历史档案之一,内容包括清代三姓辖区内少数民族的姓氏、进贡、受赏、与满族联姻、参加军事活动、进行反抗侵略斗争等,反映了清政府对东北边疆广大地区有效管辖的实际情况。这些档案文件又成为研究清代民族关系史、清代东北边疆史和中俄关系史的第一手资料。
破译满文史料面临窘境
作为一个地域的记忆,史料特别是档案承载着这里社会历史发展的全面信息。满文档案作为今天研究清史及满族史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是我们古为今用的历史依据。
然而,及至今日,尽管保存下来的满文史料十分丰富,但随着历史的变迁,满语文已处于濒危的窘境,倘若消亡,尚未翻译过来的满文史料中记录的清朝肇兴、入主中原、康乾盛世等内容,不久将变成一种无法破译的历史化石。这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是个无法弥补的损失。
任何一种文字的产生,都是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正是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率部纵横驰骋,致力于统一女真各部的草创时期。伴随着激烈的军事斗争,建州女真社会经济和文化获得迅速发展,同明朝、朝鲜及蒙古各部的联系日渐增多。努尔哈赤顺应社会发展的需要,于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命额尔德尼和噶盖创制了满文,后人称其为“无圈点满文”或“老满文”。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命达海对老满文进行了改造,后人称改造后的满文为“加圈点满文”或“新满文”。清朝定鼎中原后,满语被定为“国语”,满文被奉为“国书”。
对于满文的意义,关嘉禄介绍说,清朝政府同外国缔结的条约及国内颁行的重要文告、文件等必须有满文文本,满族封疆大吏及朝臣要员向皇帝报告军机大事及官场民情,为保密起见,多用满文缮折启奏。清代用满文书写了大量公文,也用满文翻译了大量汉文典籍。此外,还有不少清代保存下来的碑刻、谱书等也都是用满文撰写的,清朝留下来的大量满文史料,作为清朝历史的见证,是一笔极为珍贵的历史遗产,也是宝贵的民族财富。
世事沧桑。而今,1000多万满族人口主要分布在东北三盛北京、天津等地,但以满语为母语的,只有黑龙江省的富裕县三家子、黑河市的爱辉等地的几位老人,会写满文的人寥寥无几。
辽宁居住着500多万满族同胞,占全国满族人口的一半以上。辽宁还有8个满族自治县(含两个县级市)和若干个满族乡镇,是满族聚集和活动的主要地区,可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以新宾满族自治县为例,全县唯一一所能教满语课的小学,受教师少、经费缺、学生毕业后无出路等因素影响,满语课处于停教状态。
关嘉禄说,新中国成立后,满语文的学习和研究曾受到高度重视,在中央民族大学等院校里设立了满文班,培养满语文专业人才,他就是从这里开始接触满语文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相当一批满语文专业人才退休,而中青年的满语文人才极其缺乏,形成了满语文专业人才严重断档现象,而精通满语文者更是凤毛麟角。
这种情况,记者在辽宁省档案馆得到了进一步印证。
近年来,辽宁省档案馆运用科学方法对满文档案进行保护和存放,采取了一系列防火、防盗、防尘、防虫、防潮、防腐等措施。从技术角度、安全角度看,存放在现代化库房里的满文档案如同进入了“保险箱”。然而,由于通晓满语文的工作人员少,无论是整理编目,还是翻译出版,其工作任务都极为艰巨。可以说,如何使“死档案”尽快“复活”,满语文专业人才的匮乏已成为抢救和保护满文档案工作的 “瓶颈”。
长此以往,大量珍贵的满文史料有可能成为没有人能破译的文字。
专门人才成“瓶颈”
尽管满语和满文早已不再被广为使用,但毋庸置疑,用满文写成的大量满文档案等史料,恰好是解读这个民族历史的最权威词典。而沉淀在汉语中的满族语言精华,已作为中华民族共同的语言文化财富,被保存下来,经久使用而不衰。
在关嘉禄看来,清代满文档案可谓包罗万象,涉及面极为广泛,且所反映的内容多不见于汉文档案和其他文献,具有重要的利用和研究价值。满文档案是研究清代通史和各种专史的第一手资料,也是研究满语满文取之不尽的宝库。另外,满文档案中有关水文、气象、地理、物产等方面的文件,对我国现代化建设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关嘉禄认为,满族曾经是个弱小的民族,它在历史上的迅速崛起,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历史现象。就此,他总结出满族的“四种精神”,即艰苦创业的奋斗精神、不断开拓的创新精神、学习进取的精神、包容团结的精神。这“四种精神”的核心是包容与创新。没有包容与创新精神,就没有清文化。包容,决定了清文化的丰富性与多元性;创新,决定了清文化的发展性与独特性。关嘉禄进一步指出,作为传承满族“四大精神”的重要载体,满文档案等史料的抢救、保护具有重要意义。
关嘉禄说,辽宁满族史料资源丰富、厚重,要真正实施抢救保护工程,不是少数人,甚至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能完成的,满文档案的抢救、保存、发掘、研究,是一项综合工程。抢救满文史料的关键是让满语文 “延年益寿”,而满语文的“长寿”,关键则在于满语文专业人才的培养。要建立以政府为主导、以学者为主脑、以大众为主体的研究体系,整合各方研究力量,培养研究人才,并持之以恒。可以说,培养满语文专门人才是当务之急,也是百年大计。
(赵乃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