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困境与央视尴尬
雷 颐
“阳历初三日,同胞上酒楼。一张民主脸,几颗野蛮头。细崽皆膨胀,姑娘尽自由。未须言直接,间接也风流。”“处处皆团体,人人有脑筋。保全真目的,思想好精神。势力圈诚大,中心点最深。出门呼以太,何处定方针。”这是20世纪初流传的两首打油诗,因为当时一大批现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新词传入我国,引起了许多尖锐的批评和非议,这“团体、脑筋、目的、思想、精神、方针、同胞、民主、膨胀、自由、直接、间接”等全是当时颇遭非议的“新词”,大都由日本传入。
素以“开明”着称的重臣张之洞,也以反感并力禁使用日本新词闻名。一次,他请幕僚路某拟一办学大纲,不料文中有“健康”一词,使张之洞勃然大怒,提笔批道:“健康乃日本名词,用之殊觉可恨。”掷还路某。偏偏路某性格倔强,便针锋相对地回答:“‘名词’亦‘日本名词’,用之尤觉可恨。”二人不欢而散。
不想百余年后,“央视”也遇到了当年张之洞的困境。不久前,广电总局向央视下发了通知,在主持人口播、记者采访和字幕中不能再使用诸如NBA、CBA、F1、GDP、WTO、CPI等外语缩略语。不过,央视本身的台标CCTV却也是英语缩略语。如再细数,许多地方电视台台标也都有“电视”的英文缩略语TV字样。电视台禁外语缩略语,却无法摆脱自己的外语缩略语台标,确实尴尬。
语言从来就处在变动之中,随着不同文明间的交往、交流而加快加深。若一定要正本清源查血统,一定要把带有殖民色彩的外来语统统扫地出门,则我们现在几乎无法开口说话。现在常用的基本术语、词汇,大都是近代自日本舶来,如“服务、组织、纪律、政治、革命、党、方针、政策、理论、哲学、原则、经济、劳动、科学、商业、干部、后勤、健康、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封建、共和、美学、美术、抽象、逻辑、设计……”,数不胜数。
在中国近代新观念的引进中,日本对“西学”的译介大大影响了中国。从1900年后,中国新知识的翻译工作几乎就集中在日本,当时差不多每一种日本中级教科书都被译成了中文,连一些教员的讲义也被翻译。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范迪吉译编的《编译普通教育百科全书》当时广为发行,影响不小。《全书》包括了“知识”的各个领域,使用标准的日本术语,对中国割裂学科术语的规范化起了重要作用。正式通过大量的翻译引介,一大批日语词汇融入现代汉语中,为中国的现代化运动奠定了一块非常重要的基石。
文化的交流、新词的引进不能离开翻译。译界向有意译、音译之争,但全球化时代音译意译似均已赶不上时代需要,干脆“卡拉OK、B 超、CT、TV、KTV、DV、DVD、VCD、CD、
其实,有“世界第一强势语言”之谓的英语,现在也饱受其他语言的严重“污染”。2006年《泰晤士报》曾发文评价“中式英语”(Chinglish)的影响:据总部设在美国德克萨斯州的“全球语言监测机构”发布报告称,第100万个英文字将在这年夏天出现。而且,自1994年以来加入国际英语行列的词汇中,“中式英语”贡献了5%-20%,超过任何其他来源——“由于中国经济增长的影响,它现在对国际英语的冲击比英语国家还大。”
(原载《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