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国家语委委托教育部考试中心设计实施的“汉语能力测试(简称HNC)”首次正式测试天津考点在南开大学举行,240名南大本、硕、博学生及教师参加了测评。
12月24日,南开大学作为试点之一,举行了汉语能力测试(简称HNC)的五级考试,共有240人参与。虽说如果考试会有一纸证书,但是这张证书现在的社会认可度并不高,众多考生都是抱着尝鲜儿的轻松心态上阵,“有意思”,是很多人考完后的最直观感受。可是,如果有一天这张证书变得和英语四六级证书一样有分量,他们还会这么轻松吗?汉语能力测试会不会变成真的“汉语四六级考试”,和英语四六级一样,成为有“钱景”的应试教育?
考生的担忧:仅仅是有趣?
似曾相识的提炼主题式阅读理解,不常用到的应用文贺词写作,新鲜的看视频说话——绝大多数参考的南开大学学生、教师都是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完成考试的。看看自己的汉语水平怎么样是报名的主要目的。由于考试名额只有240个,分配到各院系就更少了,报名的人数却大大超出,结果很多院系不得不采取抓阄的方式决定谁参考。
“听说读写都考到了,离生活很近,题目灵活,难度适中,更偏重能力考查,考完了感觉到汉语真是博大精深啊,还得多学习。”来自社会科学院的教师刘青对记者说。记者采访到的几位考生都表示此次五级测试更偏重应用能力,虽然有古文和古诗词方面的考题,但是所占比例不大。
参与考试的还有20多名少数民族学生。商学院二年级的维吾尔族学生努尔比亚 艾尼瓦尔因为从初中才开始学习汉语,遇到古汉语方面的题有点犯难,最不适应的还是机考的形式,“以前考试包括英语考试,阅读理解都可以在卷子上画重点,这次都在电脑上,画不了,做着吃力。”微电子系四年级的蒙古族学生塔娜也觉得HNC与以前经历过的应试型语文考试不同,“以前考试很死板,都是靠背,一个答案变变样就可以套在多个问题上,这次考试重应用能力,我觉得难度还行。”商学院大四的藏族学生索郎德吉对测试的评价是“新鲜、知识面范围广、有深度”。他们都愿意向其他同学推荐HNC,不为证书,就是考试有趣,能对自己的汉语水平有个定位。
一位参与考试的媒体从业人员认为,以“看视频说话”的“说”测试部分最考验人,“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组织思维和语言,然后每一句话都会被录下来。这要求思路必须清晰,逻辑也要严密,也要尽量减少口语性的拖沓的东西,简直是在考评论员。”
被采访的考生都对HNC做出了正面、积极的评价,也愿意向其他人推荐这个测试。但是商学院三年级的学生朱宏智却另有一番纠结。“我希望这个测试能推广开,能证明学生的汉语能力。我希望毕业后社会不要用英语来衡量国民的素质。用它来推动对汉语的重视,毕竟我们的文化传承要用汉语。”虽然她并不排斥测试有应试的可能,“既然是测试,必然要用到应试模块的一些东西,但是也担心这个测试发展成为一种负担,测试一旦正式推广,会不会逐渐成为一种标准?从而加重学生考试负担?”
另外,这个测试会不会一直“有趣”下去,逐年发展会不会变成真正的“汉语四六级”而成为用人单位在招聘相关专业人员比如文秘岗位时必要的“证书”,同样是不少在校学生的担忧。
官方的矛盾:考还是不考?
说到“汉语四六级”,应该从流传甚广的网络笑话说起。某位从“英语四六级”考场出来,受了“刺激”,便编纂了一套从古诗词、古文到多音多义字,以及金庸小说、绕口令在内的“汉语四六级”考题,声称要让全世界的“老外”在考场抓耳挠腮、无所适从……
其实,这样的考试对一直担忧语文教育被高校抛弃的教育部门而言,绝非笑话。
据统计,从1953年《小学四二制教学计划(草案)》规定语文课时数为2888课时,占总课时数的48.7%;到2001年《义务教育课程设置实验方案》规定的小学和初中九年的语文课时数为1905—2095课时,占总课时数的比例下降到20%—22%!
本市某区小升初考试,总评成绩相同者,数学成绩好的列前,如再相同,则英语好的列前,语文位居最末。
2009年,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院长贺阳的学生曾对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和中央戏剧学院的319名同学进行了问卷调查,主要测试他们对一些常用汉字的辨识和选择常用词语的能力。高达68%的同学测试成绩低于70分,有30%的受访者不及格。
天津大学文法学院的岳静老师告诉记者:“很多理工科学生论文选题不错,但是由于文字表达的欠缺,论述与想法有距离,影响了论文质量。就是文科生的论文,也常常存在文法错误、逻辑关系不清的问题。”
而这正是恢复大学语文教学的原因之一。
语文教育式微,表象之一是高校在校生的书面表达能力弱、逻辑差、错别字多,论文的前言和摘要都写不好,更深层的影响是中国人的母语文化受到冲击,母语水平下降。挽救母语似乎是推动汉语能力测试亮相的主要原因。教育部语用司司长王登峰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目前我们都已经普遍感到母语水平在下降,但是差到何种程度、差在哪里、怎么入手解决,大家却毫无概念。而汉语能力测试有一个科学的评价标准,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分数,还会提供一份专家式的成绩报告,帮助你了解汉语水平在特定人群、地域中的位置。这样的测试一定会唤起大家对母语文化的重视。”
虽然HNC是非强制性、自愿参加的,但是国家汉语能力测试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巢宗祺的一番话,却透出HNC希望成为应试考证家族新势力的雄心。他说,推出HNC的目的是为了“争取满足一些用人单位的需要,并通过逐步的引导,将‘汉语应用能力’纳入人才评价体系,以此来促进汉语学习,进一步提升我们国民的汉语应用能力”。
“汉语能力测试”官方网站上,在测试功能中排在首要位置的依然是“为个人和单位提供汉语综合应用能力的证明”——“应试”而非“素质”的功能十分明显。
教授的质疑:能证明能力?
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语文教学研究中心主任周志强长年从事大学语文教育工作,他并不认同将大学生和成人作为HNC较高级别(四至六级)主要测试人群。“到高中毕业,学生经过12年的母语学习,时间足够了,获得了母语学习的‘习得’能力,基本能力已经具备,这就可以了。到了大学,是通过学习让母语能力在应用过程中不断变化与提升。如果让学生在大学再学习母语应用的基本能力,是重复劳动。所以对大学生搞这个测试意义不大。证书不能证明能力。”
在周教授看来,大学生的母语水平并没有下降,只是时代变了,俗语得到很大发展,文绉绉的雅语用得少了,电脑上输入汉语是在英文键盘上完成的,大多数人使用拼音输入法,致使错别字中同音字大量出现,多数输入法又有联想式常用词的提示,那些美丽雅致的词汇、典故少了,我们常用的语言不“美”了;汉语交往环境的复杂化,语言变化的程度、密度、速度都大于以往,3个月就能出现一大批新词,特别是一些网络语言使用的随意性容易导致误解;语文教育出现问题,很多人对中学语文教育产生厌倦,而中学语文教学在写作上过于文艺性,强调创新写作,大学又注重口头表达能力的培养,演讲、辩论比比皆是,造成学生日常生活中很多时候都会用到的交往性、职业性应用文体的写作能力差。
“不少学生写文艺性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是如果写个总结或者会议报告,要么一片网语,要么是官样文章,平实性差,不能很好地提炼要点,理顺文章的逻辑性关系。”周教授说。“看看网络文学,大学生和没上过大学的年轻一代,写作水平越来越高,怎么能说母语水平下降了呢?只是某些方面有欠缺。”
大学生的母语水平没下降,高中已经具备了母语运用的基本能力,设立HNC考试的初衷之一——改变大学生对汉语应用能力不关注、能力下降在周教授眼里就无法成立。 “就像开车,高中毕业后相当于已经会开车了,大学就是教怎样开得更好。会开车就已经具备基本能力了,开得再好也不具备在堵车的时候让车飞起来的能力吧?这种定性式(达到什么基本能力)的测试没必要。这个测试如果能取代中考的语文考试就太好了,在中小学推广这个考试对母语教学有很大好处。如果要成人考,更多的应该是将测试结果作为母语文化教育评估的一个数据依据,而不是考证书。如果是考证书,在某些特定的行业是可以的,比如媒体。”
长期教授基础写作课的天大教师岳静也认为证书不能反映一个人真实的汉语水平。“有的学生书面表达能力很强,性格上的原因导致语言表达能力稍弱,不能说他的汉语水平就不好。英语四六级考试是考查考生对这门外语的规范性基本表达。但是汉语是母语,不适合像英语四六级那样考。”
汉语能力测试(简称HNC),是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推出,教育考试中心组织实施的国家级汉语综合应用能力测试项目。因分为6个测试等级,俗称“汉语四六级考试”。
汉语能力测试六个等级的划分标准和要求:
一级:能参与家庭成员、亲友邻里及与其基本生活密切相关的交流对象之间的简单社交活动。
二级:能关注本地社会特别是与其自身生活相关的事务,能参与工作和学习圈里的小型社交活动。
三级:能参与和自身生活、文化娱乐活动、学习和工作相关的事务与社会活动,能关注身边的社会现象与问题并阅读与此相关的材料。语言交流以口语为主,也能运用书面语。
四级:语言积累较丰富,阅读面较宽,能思考地方、国家和世界范围内的重大事件,并发表一些片段式的个人见解,能初步使用相关领域的专门词语。
五级:能参与较广泛的社会活动,熟悉自己专业领域的语汇,有较宽的知识视野,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问题有较广泛的关注和理性思考。
六级:词语积累、语言运用知识和经验的积累都比较丰富,视野开阔,知识面广,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问题有广泛的关注和比较系统的思考。
记者手记
汉语教育更应打好“地基”
看过汉语能力测试六个等级的划分标准和要求后,第一感觉就是六级测试要求越来越虚,评价的客观性越来越弱。没错,语言运用能力越高,越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白了,就是“你懂的”。标准客观性不足的测试,要给汉语能力定性定级,其说服力有待商榷。以HNC促母语教育,无论怎么解释,似乎都难逃落入应试教育的窠臼,露出“为用人单位提供依据”之类的真实目的。
如果大学生母语水平出了问题,HNC是救不了的,能力就在那儿,不增不减;或许大学语文也救不了,地基没打好,顶子再豪华也是危楼。回头审视、改革从小学起的语文教育或许才是最应该做的。(记者 耿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