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框式介词“对（于）……来说”的句法制约条件
刘顺 刘志远
（南京审计学院 国际交流学院 南京211815；南京林业大学人文学院 南京 210037）
提要 框式介词“对（于）……来说”既可以出现句首，也可以出现主语和谓语之间。其出现的句法位置有严格的条件制约，其动因既有句法方面的，也有篇章方面的。“对（于）……来说”中的“来说”的隐现有严格的条件限制，句中谓词的语义特点起到了关键作用。表示感情意义的二价形容词充当谓语，“来说”的出现是强制性的；谓词是表评价意义的二价形容词或宾语部分有二价名词或名动词，“来说”的隐现是自由的，但形成句子的结构和意义有较大差异。
关键词 “对（于）……来说”；框式介词；句法条件 话题标记；
一 引言
“对（于）……来说/而言”是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极高的框式介词。“对（于）……来说”口语性强，“对（于）……而言”具有文言意味，但二者的语法特点相同，本文不作区分，统一记为“对（于）……来说”。关于“对（于）……来说”的用法和意义，《现代汉语八百词》认为“表示从某人、某事的角度看”；[1](P182)傅雨贤等（1992）认为“表示涉及关系”，“就是指站在某一角度看问题时所牵扯到的一定的事和物”。[2](P193)陈昌来（2002）称之为“介词框架”，其中的“来说”是准助词，“主要介引某种论断、看法等所牵涉到的某个特定对象，包括动作行为的施事或系事或其他相关的对象”。[3](P155)刘丹青（2003）称之为词汇性框式介词。[4](P145)上述这些研究，为我们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本文主要讨论“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的句法位置及其制约条件，框架中“来说”的隐现规律，以及该框式介词的语用表达功能。
二 “对（于）……来说”的句法位置及其制约条件
“对（于）……来说”短语在句中有两种句法位置：一是出现在主谓之间；一是出现在句首。例如：
（1）信用调查，对于美国人来说，是一个非常正常和普遍的行业。
（2）加强市场调查，了解顾客心理，这对于国际市场营销来说更为重要。
（3）对于小学生来说，学习基本知识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教会他们怎样学习。
（4）对于MBA学生而言，最重要的是沟通能力。
前两个例句的“对（于）……来说”短语出现在主谓之间，后两个例句出现在句首。
考察发现，“对（于）……来说”短语，有些只能放在主谓之间，有些只能或倾向于放在句首，有些既可以放在主谓之间，也可以放在句首。下面的例句是上面4个例句的变换式：
（1’）对于美国人来说，信用调查是一个非常正常和普遍的行业。
（2’）？加强市场调查，了解顾客心理，对于国际市场营销来说，这更为重要。
（3’）学习基本知识，对于小学生来说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教会他们怎样学习。
（4’）*最重要的对于MBA学生而言是沟通能力。
将上述4个例句的原式和变换式比较后，就会发现，“对（于）……来说”短语的句法位置不完全是任意的，而是有条件限制的。
2.1“对（于）……来说”只能放在句首位置上
“对（于）……来说”短语只能放在句首位置上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2.1.1“对（于）……来说”介引的成分是后面谓词的主事论元成分。例如：
（5）对于传统产业来说，面临如何向现代公司转换的过程。
（6）对我国来说，及时做好设备的更新、改造，更有它的现实意义。
（7）对个人来说，参加储蓄不仅可以得到利息，而且可以帮助人们安排好生活。
2.1.2“对（于）……来说”介引的成分与句子的主语有复指关系，句子的主语含有代词性成分，复指“对（于）……来说”介引的成分。例如：
（8）对于任何单个的恒星来说，它既有产生的一天，也有衰老死亡的一天。
（9）对小学生来说，在正规的学校教育教学中，他们必须适应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
（10）对幼儿来说，他们的观点、情感、意志可以自由表达，很少受到约束。
例（8）句子的主语是“它”，与“任何单个恒星”有复指关系，例（9）句子的主语是“他们”，与“小学生”有复指关系，例（10）主语部分的定语“他们”与“幼儿”有复指关系。
“对（于）……来说”短语只能放在句首，是因为句子的主语是代词或含有代词。代词是索引词，主要用于回指，而回指的名词性成分正是“对（于）……来说”介引的成分，它作为代词的先行词只能出现在代词之前，惟其如此，代词回指的对象才能清楚。
2.1.3“对（于）……来说”介引的成分与句子的主语构成框—棂关系
框—棂关系是廖秋忠（1985）提出来的，“汉语语流中两个名词性成分，特别是相邻的，A和B有时存在着这样的语义关系：B或为A的一个部件/部分、一个方面/属性，或为A经常共现的实体、状态、状态或事件，A为B提供了进一步分解A或联想到B的认知框架。A就是这儿所说的框，B即是棂。”[5]例如：
（11）对一份报纸而言，第一版是要闻版，排在这一版上的新闻比其他版重要。
（12）对鸡毛来说, 重量跟空气阻力相比, 几乎不相上下,
（13）对绝大多数产品来说，价格弹性处于从0到大约-10的范围内。
例（11）“对（于）……而言”介引的成分“一份报纸”跟句子主语“第一版”构成框—棂关系，前者为框，后者为棂，二者是整体和部分的关系；例（12）中的“鸡毛”与“重量”构成框—棂关系，“重量”是“鸡毛”的属性；例（13）中的“绝大多数产品”与“价格弹性”是框—棂关系，“价格弹性”是“绝大多数产品”的属性。
这种情况的“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之所以出现在句首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解释：
首先，从认知语言学的理论来看，这种顺序符合戴浩一（1988）提出的“时间范围原则（PTSC）”，戴浩一认为：“如果句法单位X表示的概念状态在句法单位Y所表示的概念状态的时间范围之中，那么语序是YX”。[6]在汉语里，不论时间上还是空间上，大范围的成分总是先于小范围的成分。就“对（于）……来说”所介引的事物是框，其后的主语是棂，框总是大于棂，故棂只能位于框之后。
从配价语法理论来看，这类句子的主语大都是一价名词，其配价成分正好是“对（于）……来说”所介引的成分，二者是依存关系。而配价成分是理解一价名词所指的前提，因此，它必须出现在一价名词之前。如例（11），如果不出现“报纸”，就无法理解“第一版”所指。后面两个例子也是如此。
2.1.4句子的主语为“的”字短语。例如：
（14）对我们来说，首先要做好的是理顺部门与部门之间的隶属关系。
（15）对于新生来说，需要适应的就是新环境。
（16）对康佳来说，重要的不是如何应对入世所带来的压力，而是如何提高产品质量。
在这类句子中，“对（于）……来说”介引的成分是后面充当主语的“的字短语”中谓词性成分的主事。如例（14）中“做”的主事是“我们”，例（15）中“需要适应”的主事是“新生”，例（16）中“重要的”的主事是“康佳”。由于这种特殊的语义关系，“对（于）……来说”框式结构不能出现主谓之间。
2.2“对（于）……来说”短语 倾向于放在主谓之间
“对（于）……来说”短语倾向于放在主谓之间大概有两种情况：
2.2.1句子的主语为指示代词“这”或含有“这”的名词短语，回指前面句子叙述的一件事情。例如：
（17）在地毯的另一头放着一只黄色的玩具小鸭，这对一个只有9个月的婴儿来说有极大的吸引力，
（18）到国外留学，自己要处理各种各样的生活琐事，再加上要适应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
（19）西方一些政客对中国指手画脚，说东道西，这些干涉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提出抗议。
（20）把尚未实现的销售“虚拟”在应收帐款上，这种现象对投资者来说，实在是令人担忧的
如果将“对（于）……来说/而言”介词框架放在句首，句子的合格度大受影响。比较下面的句子：
（17’）？在地毯的另一头放着一只黄色的玩具小鸭，对一个只有9个月的婴儿来说，这有极大的吸引力，
（18’）？到国外留学，自己要处理各种各样的生活琐事，再加上要适应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对他们来说，这都是很大的挑战。
（19’）？西方一些政客对中国指手画脚，说东道西，对我们来说，这些干涉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提出抗议。
（20’）？把尚未实现的销售“虚拟”在应收帐款上，对投资者来说，这种现象实在是令人担忧的。
这种现象可以从回指距离上得到解释，根据许余龙（2004）篇章回指确认原则，[7](P108)“这”作为可及性强的回指语，其指称对象应该是当前主题。当前主题是在篇章处理的某一刻，听读者刚处理过的实体，它最有可能仍清楚保留在大脑的短时记忆中，处理起来更为省力、省时，最容易被激活；如果在高可及性回指语和回指实体之间插入成分，会加大回指实体的搜索难度，处理过程变得复杂，不符合人类的一般认知原则。
在我们调查的487个例句中，主语为指示代词“这”，回指前面句子叙述的一件事情的句子共有16个例句，将“对（于）……来说”短语放在主谓之间的只有下面1句。
（21）吝于付出爱和情感的父母，他们没有满足子女在成长过程中的需求，对于子女的成长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2.2.2“对（于）……来说”框式介词介引的成分与句子谓语的某些成分构成论元关系。例如：
（22）我今天讲的话，对高级干部来说不是那么愉快的。
（23）譬如，一套中等水平的房子，对于有钱人来说，平淡得很，不会以此感到惬意，也不会引起什么快乐。
（24）例如1988年8、9月间，我国银行利率上调，对一些原来买债券的人来说，当初购买时就是因为看中债券比银行利率。
例（22）的“高级干部”与“愉快”构成论元关系，（23）的“有钱人”是后面谓词的论元成分，例（24）中“一些原来买债券的人”与“后悔莫及”构成论元关系。
袁毓林（2002）在讨论多项副词共现的语序原则时提出了语义接近原则，“即语义上有述谓关系等语义联系紧密的成分尽可能靠近”，“或者说在概念空间中语义距离近的词项在语句中的线性距离也相应地近。”[8]这项原则也适用于“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作状语。由于“对（于）……来说”介引的成分与句子谓语的某些成分构成论元关系，它们的语义距离比起谓语跟主语的关系来，要近得多，所以在语序上靠近谓语，放在主谓之间。
2.3“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既可以放在句首，也可以放在主谓之间
除了在1.1和1.2中提到的制约条件之外，“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既可以放在句首，也可以放在主谓之间。如上文的例（1）、（3），下面再补充两个例子：
（25）对于革命事业来说，一个人的作用就如一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26）义务教育对儿童来说是一种权利。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这类框式介词短语作状语在位置上具有灵活性，但是考察发现，仍然表现出较强的倾向性，即倾向于出现在句首的位置上。在我们考察的268个这类例句中，有198个出现在句首的位置上，占74%。
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对（于）……来说”所介引的成分大都是有定性成分，具有很强的可别度，根据陆丙甫（2005）“可别度领前原理”，[9]这类状语出现在句首符合人类语言的普遍共性；同时，“对（于）……来说”兼做话题标记，其介引的成分是话题，放在句首，更符合汉语的话题结构。
三、“对（于）……来说”框式介词成分“来说”的隐现
上文我们考察了“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出现的句法位置，有些只能或倾向于出现在句首，有些倾向于放在主谓之间，有些既可以出现在句首，也可以出现在主谓之间。考察发现，“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出现的句法位置不同，其构成成分“来说”的隐现情况是不同的。
3.1“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出现在句首，“来说”必须出现。
考察“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必须或倾向于出现在句首的几种情况发现，“来说/而言”必须出现，否则，句子不合格。比较下面几组例子：
（28）a对大学生来说，必须明确自己的期望是什么。
b*对大学生，必须明确自己的期望是什么。
（29）a对幼儿来说，他们的观点、情感、意志可以自由表达，很少受到约束。
b*对幼儿，他们的观点、情感、意志可以自由表达，很少受到约束。
（30）a对于一个领导人来说，知识素养就更为重要。
b*对于一个领导人，知识素养就更为重要。
（31）a对新入学的大学生来说，更重要的是尽快完成角色转变。
b*对新入学的大学生，更重要的是尽快完成角色转变。
（32）a对于奴隶主来说，井田制是分封赏赐和计算俸禄的依据。
b*对于奴隶主，井田制是分封赏赐和计算俸禄的依据。
例（28）-（31）是“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只能出现在句首的句子；例（32）“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倾向于出现在句首的句子。两类句子的共同特点是框式介词成分“来说”必须出现，否则句子不合格。
3.2“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出现在主谓之间
“对（于）……来说”框式介词短语作状语出现在主谓之间，其构成成分“来说/而言”的隐现是有条件的。
3.2.1“来说”必须出现
先比较下面的例子：
（33）a哈尔滨对我来说很熟悉。
b*哈尔滨对我很熟悉。
（34）a这件事情对王大平来说有点意外。
b*这件事情对王大平有点意外。
（35）a当前的这种政策，对中小企业来说比较困惑。
b*当前的这种政策，对中小企业比较困惑。
通过对语料的调查发现，“来说”必须出现的句子有如下特点：
一是“对（于）……来说”框式介词介引的成分大都是表人或机构的名词。例（33）、（34）是表人名词，（35）表示机构的名词。
二是句中谓词性成分大都为表示人的某种感情的二价形容词。常见的有：寒心、奇怪、厌烦、痛心、气愤、恼火、难过、敏感、迷惘、困惑、苦恼、惭愧、吃惊……
三是“对（于）……来说/而言”框式介词介引的成分是充当谓词性成分二价形容词的主事配价论元。如例（33）的“熟悉”是二价形容词，其主事配价论元是“我”，客事配价论元是“哈尔滨”。
“对（于）……来说”在现代汉语中兼做话题标记，用于标记主事论元；而介词“对（于）”主要用于标记客事论元，因此，“来说”一旦隐去，“对（于）”后面的成分就会理解为客体论元。从而构成不合格的句子。
3.2.2“来说”隐现自由
比较下面的句子：
（36）a加入WTO对中国来说绝对是一件有利的事情，中国人会更富、中国会更强。
b加入WTO对中国绝对是一件有利的事情，中国人会更富、中国会更强。
（37）a这件事对章校长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b这件事对章校长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38）a这套房子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b这套房子对他太重要了。
（39）a网络游戏对当代大学生来说非常有害。
b网络游戏对当代大学生非常有害。
考察发现，“来说”能够自由出现的句式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大都是含有“是”的判断句，如例（36）、（37）；一种是形容词谓语句，如例（38）、（39）。
在含有“是”的判断句中，“对（于）……来说”所标记的成分与句中的谓语没有直接的论元关系，但含有间接的论元关系。例如（36）的“有利”、（37）的“考验”分别是二价形容词和二价名动词，它们在语义上需要两个论元与之同现。如“有利”的两个论元分别是“加入WTO”和“中国”。
在形容词谓语句中，充当谓词性成分的形容词是二价形容词，语义上不是表示人某种感情的形容词，主要是表示评价意义的。
通过对上述两类句式的综合研究，我们发现决定“来说”隐现自由的两个大致条件：一是“对（于）……来说”所介引的成分在语义上必须是客事成分，而不能是主事成分，二是句子的语用意义主要是表示评价的。
需要指出的是，在“来说”可以自由隐现的句子中，“来说”的隐现与否，句子的结构和意义均有较大的差别。
四、结语
框式介词“对（于）……来说”在句子中既可以出现在句首，也可以出现在主谓之间。由于它具有极强话题性，主要出现在句首。有些只能出现在句首，有些倾向于出现在句首；少部分可以出现在主语和谓语之间。本文找出了其句法位置的限制条件，并从多个方面进行了解释。认为框式介词“对（于）……来说”兼做话题标记，主要用于标记主事；同时对“对（于）……来说”中“来说”的隐现条件进行了考察。当“对（于）……来说”出现在句首，“来说”必须出现，因为“对（于）……来说”标记的成分是话题；当“对（于）……来说”出现在主语和谓语之间，“来说”的隐现是有条件的，有些句子中“来说”必须出现，有些句子中的“来说”可以自由隐现，但隐和现的句法结构和句子意义有较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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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陆丙甫.语序优势的认知解释：论可别度对语序的普遍影响[J].当代语言学，2005（1、2）.
The Study On Syntax Restriction Condition of Circumposition ‘Duí(yú)（对于）……Láishuō（来说）’
LIU Zhi Yuan LIU Shun
（1.Faculty of Humanities & Social sciences, 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Nanjing210037, China；
2.TCFL Department, Nanjing Audit University ,Nanjing 211815, China）
Abstract Circumposition ‘Duí(yú)（对于）……Láishuō（来说）’already may present the sentence head, may also present between the subject and the predicate. It appears the syntax position has the strict condition restriction, its agent already has the syntax aspect, also has the chapter aspect. ‘Duí(yú)（对于）……Láishuō（来说）’appears intermittently also has the strict condition limit, in the sentence the predicate semantic characteristic plays the crucial role. Expressed that emotive meaning's two price adjective acts as the predicate, ‘Duí(yú)（对于）……Láishuō（来说）’ the appearance is compulsory; The predicate is the table appraisal significance two price adjective either the object part has two price nouns or the famous verb, ‘Láishuō（来说）’ appearing intermittently is free, but forms the sentence the structure and the significance has the big difference.
Key word Duí(yú)（对于）……Láishuō（来说）; Circumposition ; Syntax condition; Topic marker
作者：刘顺（1963——），男，博士，南京审计学院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复旦大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语法学、方言学；刘志远（1988——）男，南京林业大学人文学院，研究方向：汉语语法、英汉对比
通讯地址：江苏省南京市浦口区雨山西路86号南京审计学院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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