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指代词与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考察[1]
彭爽1 李春雷2
（1. 吉林大学文学院，长春 130012；2. 东北师范大学留学生教育学院，吉林长春，130024）
[摘 要]旁指代词与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较为复杂，可以分成两种情况：一是旁指代词与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二是旁指代词与不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由此，总结出一些带有倾向性的规律，并尝试着从认知的角度加以解释。
[关键词]旁指代词；共现；有序性
旁指指的是某一个／些对象、动作或事件在既有范围基础上的增加、补充、重复、继续，可以笼统地理解为一定范围之外的范围。旁指的作用在于划分或限定范围。现代汉语旁指代词包括“另”、“另外”、“其他”、“其余”、“旁（的）”、“别（的）”。
除了单独作定语修饰中心语以外，旁指代词还可以与其他类型定语共现，共同修饰中心语。旁指代词可以与体词性定语、谓词性定语和副词性定语共现。体词性定语包括领属定语（领属性名词、代词）、时间词、处所词、数量定语、指（数）量定语、区别词、描写性名词（词组）。谓词性定语包括主谓词组、述宾词组、述补词组、形容词和状态词。副词性定语主要是指介词词组。其中，旁指代词与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较为复杂。我们先考察与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再考察与不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最后从中总结出一些带有倾向性的规律并尝试从认知的角度加以解释。
一、与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
“另”、“另外”、“其他”、“其余”多数情况下与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而且要先于它们。例如：
（1）卡车驶上另一条（*一条另）街，街上的人都横眉立目地瞅着卡车上的唐元豹。（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
（2）其实，除了“钳工王”曾当过他两年师傅，另外四人（*四人另外）和他的关系丝毫也不带有特殊性。（梁晓声《钳工王》）
（3）只有她一个人在饭桌上上下下折腾，其他五个（*五个其他）孩子都平平静静在吃饭。（池莉）
（4）其余的八位（*八位其余的）女子，都在四角卧着，已经全不动了。（老舍《猫城记》）
“旁的”和“别的”很少与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上面例（1）～（4）中的“另一条街”、“另外四人”、“其他五个孩子”和“其余的八位女子”不能换成“旁的／别的一条街”、“旁的／别的四人”、“旁的／别的五个孩子”和“旁的／别的八位女子”。
我们仅发现15个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可以与“旁的”和“别的”共现，且数量为“一”，都位于它们之前。例如：
（5）于观转移话题，“我们来是为一件别的（*别的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王朔）
（6）一个炒肉丝要七毫，我觉得太贵了，我惟有再挑一个别的（*别的一个）菜。（唐韬《三迁》）
二、与不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时的有序性
旁指代词可以与带不定量词“（一）些”、“（一）点”以及不定量数词“很多”、“许多”、“好多”等的数量定语共现，但共现顺序有所不同。下表是现代汉语语料库[2]中旁指代词与不确定量的数量定语共现情况的统计。
|
|
另 |
另外 |
其他 |
其余 |
旁的 |
别的 | ||
|
不定量词 |
~ > (一)些/(一)点 |
~ > (一)些 |
48 |
36 |
34 |
0 |
1 |
2 |
|
~ > (一)点 |
0 |
0 |
0 |
0 |
0 |
0 | ||
|
(一)些/(一)点 > ~ |
(一)些 > ~ |
0 |
0 |
6 |
0 |
0 |
19 | |
|
(一)点 > ~ |
0 |
2 |
2 |
0 |
0 |
18 | ||
|
不定量数词 （很多／好多／许多） |
~ > 不定量数词 |
0 |
0 |
22 |
0 |
1 |
4 | |
|
不定量数词 > ~ |
0 |
0 |
6 |
0 |
0 |
23 | ||
从上表的统计数据可以看出：
第一，“其余”不能与不定量词和不定量数词共现。“旁的”与不定量词和不定量数词共现的例句少，这跟语料中“旁的”的例句总数少有关。例如：
（7）她看到一些孩子在往树上爬，而另（*其余）一些则站到自行车上去了。（余华《一九八六年》）
（8）他爸爸日理万机，亦光不再提起，他爸爸自有其他（*其余）许多要事待办。（方方《白雾》）
第二，“另”和“另外”基本上只和“（一）些”共现，而且要先于它；少量“（一）点”先于“另”和“另外”与之共现；“另”和“另外”不能与不定量数词共现。例如：
（9）我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些细节，同时又夸大、粉饰了另一些（*一些另）理由。（王朔《动物凶猛》）
（10）忆起某些往事，认为从本质上讲，他比另外一些（*一些另外（的））同学对人强多了。（梁晓声《表弟》）
第三，“其他”可以与不定量词“（一）些”以及不定量数词共现，位置可前可后，但“其他”在前与“其他”在后的比例是4：1（56：14），“其他”在前的倾向性较强。少量“（一）点”先于“其他”与之共现。例如：
（11）范吉射锦衣玉带，骑着一匹白马，和晋侯及其他一些（？一些其他）公室成员会猎。（冯向光《三晋春秋》）
（12）我们都谈到了这座城市近来的一些恼人的事情，谈到了新出的些电影和几本书，还谈到了一些其他（其他一些）琐事。（张炜《美妙雨夜》）
（13）他爸爸日理万机，亦光不再提起，他爸爸自有其他许多（？许多其他）要事待办。到了今年亦光记起来了，这才向爸爸催办此事。（方方《白雾》）
（14）在东京，上海，北平，还有好多其他（其他好多）的都市，恶魔的血口早已在发音机前预备好……（老舍《四世同堂》）
第四，“别的”可以与不定量词“（一）些”以及不定量数词共现，位置可前可后。但与“其他”的情况恰恰相反，“别的”在后与“别的”在前的比例是10：1（60：6），“别的”在后倾向性较强。例如：
（15）他急需这笔钱买去美国的机票和办一些别的（？别的一些）事。（王朔）
（16）自制的手榴弹和带有巨大穿透力的武器和燃烧瓶藏在锅炉房和别的一些（一些别的）地方，使用火器的训练在消毒室进行……（《人民日报》
（17）他们说了许多别的（？别的许多）话，费了好多口舌，才冲淡了那块笼罩在头顶的阴影。（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18）在重庆，成都，昆明，西安和别的许多（许多别的）城市里，人们嚷呀，唱呀，高兴得流着眼泪；北平可冷冷清清。（老舍《四世同堂》）
“别的”也可以与不定量词“（一）点”共现，而且“别的”均在后面。例如：
（19）五十多岁了，老郑除了眼睛有点迎风流泪，身上没有一点别的（*别的一点）毛病。（老舍）
三、排序规则及认知解释
第一组：
A1 B
*另的老师 *三个另的老师 另三个老师 *一些另的老师 另一些老师
*一个另的老师 另一个老师 *许多另的老师 *另许多老师
另外的老师 *三个另外的老师 另外三个老师 #一些另外的老师 另外一些老师
*一个另外的老师 另外一个老师 *许多另外的老师 *另外许多老师
其他的老师 *三个其他的老师 其他三个老师 #一些其他的老师 其他一些老师
*一个其他的老师 *其他一个老师 #许多其他老师 其他许多老师
其余的老师 *三个其余的老师 其余三个老师 *一些其余的老师 *其余一些老师
*一个其余的老师 *其余一个老师 *许多其余的老师 *其余许多老师
旁的老师 *三个旁的老师 *旁的三个老师 #一些旁的老师 #旁的一些老师
一个旁的老师 *旁的一个老师 #许多旁的老师 #旁的许多老师
别的老师 *三个别的老师 *别的三个老师 #一些别的老师 #别的一些老师
一个别的老师 *别的一个老师 #许多别的老师 #别的许多老师
第二组：
A2 B
*另的想法 *三个另的想法 另三个想法 *一些另的想法 另一些想法
*一个另的想法 另一个想法 *许多另的想法 *另许多想法
另外的想法 *三个另外的想法 另外三个想法 #一些另外的想法 另外一些想法
*一个另外的想法 另外一个想法 *许多另外的想法 *另外许多想法
其他的想法 *三个其他的想法 其他三个想法 #一些其他的想法 其他一些想法
*一个其他的想法 *其他一个想法 #许多其他想法 其他许多想法
其余的想法 *三个其余的想法 其余三个想法 *一些其余的想法 *其余一些想法
*一个其余的想法 *其余一个想法 *许多其余的想法 *其余许多想法
旁的想法 *三个旁的想法 *旁的三个想法 一些旁的想法 #旁的一些想法
一个旁的想法 *旁的一个想法 许多旁的想法 #旁的许多想法
别的想法 *三个别的想法 *别的三个想法 一些别的想法 #别的一些想法
一个别的想法 *别的一个想法 许多别的想法 #别的许多想法
（注：“#”表示倾向性较小）
从前两节的分析可知，确定量的数量定语、不定量词和不定量数词位置不固定，可以位于旁指代词之前，也可以位于旁指代词之后。陆俭明[1] 指出，数量词对某些句法结构起制约作用，这种制约作用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某些句法组合没有数量词就不能成立或是不自由的，二是某些句法组合排斥数量词。基于上述观点，我们列举出上面两组旁指代词含数量词的句法组合。第一组中心语为具体名词，第二组中心语为抽象名词。
从上面两组含数量词的句法组合中可知：
第一，当数量词的数量确定时，“另”、“另外”、“其他”、“其余”都要先于数量词（与“其他”、“其余”组合时数词不能为“一”）；“旁的”、“别的”只能与数词“一”共现，而且“一”要先于它们。
第二，“其余”不与不定量词共现。“另”可以与不定量词共现，但要先于它。“另外”、“其他”、“旁的”、“别的”都可以与不定量词共现，而且位置可前可后。“另外”、“其他”先于不定量词的倾向性较大，而不定量词先于“旁的”、“别的”的倾向性较大。
第三，“另”、“另外”、“其余”都不与不定量数词共现。“其他”、“旁的”、“别的”可以与不定量数词共现，而且位置可前可后。“其他”先于不定量数词的倾向性较大，而不定量数词先于“旁的”、“别的”的倾向性较大。
刘月华[2] (P.493) 认为，表示数量的词语（数量短语、指数量短语及某些形容词等）属于限制性定语，但由于它用得十分频繁，所以单独提出来讨论。此类定语在复杂定语中有特定的位置：在限制性定语的末尾，在描写性定语前。即递加关系定语的排列顺序可以概括为：限制性的＋数量词语＋描写性的。我们发现：
第一，“另”、“另外”、“其他”、“其余”基本上都要先于数量词语。相反的，“旁的”、“别的”则基本上都要位于数量词语之后。这与“另”、“另外”、“其他”、“其余”属于表示范围的限制性定语，而“旁”、“别”属于描写性的定语有关。
第二，沈家煊[3] 指出，数量词对句法结构的制约作用实际上体现了人类认知上“有界”（bounded）和“无界”（unbounded）这样一种对立。这种对立在语法上的典型反映就是名词有可数和不可数的对立。可数名词有自己适用的个体量词，如：书（本）、灯（盏）、笔（枝）、马（匹）、商店（家），不可数名词没有适用的个体量词，只能使用度量词（一尺布、一斤肉）、临时量词（一桶水、一袋面粉）或不定量词（一点儿水、一些药）。我们把旁指代词与不定量词“些”、“点”共现顺序区分成中心语为有界名词和中心语为无界名词两类，见下表：
|
|
|
另 |
另外 |
其他 |
其余 |
旁的 |
别的 |
|
中心语为 有界名词 |
～ > 不定量词 |
39 |
21 |
14 |
0 |
0 |
0 |
|
不定量词 > ～ |
0 |
1 |
0 |
0 |
0 |
3 | |
|
中心语为 无界名词 |
～ > 不定量词 |
9 |
15 |
20 |
0 |
1 |
2 |
|
不定量词 > ～ |
0 |
1 |
2 |
0 |
0 |
34 |
由上表可知，“另、另外”先于不定量词时，中心语为有界名词的倾向性较大；“其他”、“旁的”、“别的”先于不定量词时，中心语为无界名词的倾向性较大。“别的”先于不定量词时，中心语为无界名词的倾向性也较大，其他的旁指代词先于不定量词的数量较少。下面是不定量词“些”、“点”先于“别的”的例子：
些 点
做一些别的事 想起一点别的事
说了一些别的话 没有一点别的用处
买了一些别的东西 带来一点别的东西
还有一些别的因素 没有一点别的好处
承担一些别的工作 身上没有一点别的毛病
参考文献：
[1] 陆俭明. 现代汉语中数量词的作用[A]. 语法研究和探索（4）[C].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2] 刘月华等. 实用现代汉语语法（增订本）[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 沈家煊. “有界”与“无界”[J]. 中国语文，1995(5).
On the Ordering between Other Demonstrative and numeral-classifier attribute
Abstract: The paper discusses the ordering between other demonstrative and numeral-classifier attribute, and then concludes some of rules; finally try to do some explanations from cognitive angle.
Key words: other demonstrative; co-occurrence；ordering
[1][基金项目]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名称：百年汉语代词研究史，编号：2009B054）、霍英东教育基金会高等院校青年教师基金项目（111103）和东北师大哲社青年科研团队项目（NENU-SKD2009）。
[作者简介] 彭爽（1973-），男，吉林市人，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吉林大学文学院博士后。李春雷（1974-），男，吉林长春人，东北师范大学留学生教育学院考务办公室工程师，硕士。
[2]本文采用北京大学中文系开发的北大汉语语料库（BDCC），特此致谢。北大汉语语料库目前已建以下8个语料数据库：现代汉语（1680万字）、95年人民日报（1191万字）、作家文摘（1376万字）、历代汉语（1331万字）、全唐诗（632万字）、朱子语类（197万字）、太平广记（196万字）、北京话口语（13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