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下面是目前对于术语的一些讨论：

　　术语的规范化是汉语的当务之急。虽然多年来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但是它的工作量不是按照线性函数的规律增长，而是按照指数函数的规律增加。换句话，人手永远赶不上实际需要而且也不可能有哪个政府有这样的财力来完成。所以，可能需要有人义务地完成。根据冯志伟的“我国的术语规范化工作”一文。中国在1932年就成立了国立编译馆，专门负责管理全国科学技术术语审定工作。在当时的教育部主持下，召开过天文学、物理学、数学的术语讨论会，出版了一些科技术语词表。

　　1950年中国科学院编译局接管了国立编译馆拟订的各科术语草案。1950年4月6日，在中央文化教育委员会下成立了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下设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医药卫生、时事文学、艺术五个组，聘任的科学家有150人。1956年，学术名词的规范化工作归口由中国科学院负责，在中国科学院编译出版委员会下设置了名词室，负责统一和审定全国自然科学术语的工作。60年代初，该名词室改为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名词编定室。1978年，由中国科学院主持筹建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会和讨论会。1985年4月25日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在北京正式成立。委员会的工作范围涉及广义的自然科学领域，包括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地球科学、生物学、技术科学、农业科学、医学等。委员会的工作任务是：确定工作方针，拟订全国自然科学名词统一工作计划实施方案和步骤，负责审定自然科学各学科名词术语的统一名称，并予以公布实行。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是负责全国自然科学术语审定与统一的权威机构，凡经该委员会审定公布的自然科学术语，全国的教学、科研、生产以及新闻出版等部门，都应该遵守使用。”

　　但是，直到八十年代末出版的‘英汉科技词天’中依然含有不少译音的词汇。比如，艾滋病AIDS，原来的意思是免疫系统丧失症 Aquired Immune Deficiency Symptom的字头缩写，也许是认为无法译义，所以译音。但是无论译成艾滋病还是爱滋病都使读者第一次见到时不知道它代表的是什么。如果想弄清楚它，第一需要明白英语中使用的是哪几个单词，第二还要记住这几个单词连接起来以后的意思。这种做法不但完全丧失了汉语已有的组义功能使学习的人与读者增加负担以外，还可能无形地增加了‘爱’、‘艾’与‘滋’这三个汉字的用法，从而使汉字的一字多义现象更为严重。即便是英国人第一次见到它也必须依靠上下文来判断，因为AIDS这个缩写还有至少另外七个不同的意思。记得我上大学时，有一位同学，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段有关翻译的解释：翻译像女人，忠实的不漂亮，漂亮的不忠实。所以，我认为，只要是译义，即使稍有不忠的情况也没有关系。因为，从根本上讲，原来那几个英语单词也没有绝对地反映事实真相。这里就要有一个态度问题需要讨论，我们的立足点是为了发展中国科学呢？还是从英语的角度转一个圈子，用英语使用者的感觉重新体会一下事实？如果是立足发展中国科学，那么就应该想办法使中国学者，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感觉到那个事实。即使与英国人的角度有所区别也不为过，因为，许多重大发明、发现都是从新角度联想出来的。问题是考虑的次数是不是足够，思考的速度是不是够快。描写那个事物的符号所代表的语言是不是够漂亮。因此，制定汉语中科技术语的人，不但要充分理解该专业，还应该是一位诗人。与爱滋病相比，LASER的命运要好得多。这个词本来译成莱赛。后来，据说是钱学森教授建议改成“激光”。这个翻译虽然没有反映出Light Amplication By Stimulated Emission Of Radiation这一串英文字母。但是，它明确地告诉人们，它是一种光，一种靠激励而产生的。一位不懂英语的中国学者很可能从这个词的字面含义中牵强附会地臆造出各种想法来。这些想法也许十分可笑。但也许就是重大发明。人类的许多重大发明，发现都是从意外的错误中得到的。如果限制了联想的速度，那么你想‘错’都错不了。最后，还要说一句：像爱滋病、莱赛这样的词汇，不但中国人看不懂，就是学习汉语的英国人也不知道它们为何物。

38.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信息文明是先行官，它应该走在精神文明、社会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前头。这里说的信息文明，是包括语言和文字在内的。人类诞生是由语言诞生开始的。语言使用特殊的事物－－信息波－－去代表一般的事物。有声语言使用声波，文字使用视觉可以接受的图形信息波。语言科学是一门特殊的科学，跟工程技术的科学完全不一样，也跟其他社会科学不一样。尽管如此，语言是为另外三种文明服务的，离开了服务，语言立即死亡。语言科学千万不要忘记现实世界、现实社会、现实的人类自己。离开了人，语言就没有能量。离开了社会，语言就没有交际价值。离开了物质世界，语言就会变成幽灵。语言确实不是人脑里固有的东西，语言也不是独立于任何社会的超现实的幽灵。语言的速度固然重要。用绕口令来表达思想，最终是幽默不起来的。讲速度，DOS，ASC，WWW，PC之类的速度毫不逊色。因为它们没有字母组合的任何限制，也就可以充分达到26(+10+n)的多少次方。4个拉丁字母组合，容量大于45万，5个字母接近1200万。

　　但是它们不是密码，是要有理据的。一旦有了理据，就会打架。这里的ELL(语言学实验室)不是别的地方的ELL，就要打架，要去抢先注册。同理，这就是汉语书面上同音词太多的原因。

　　4000个汉字比26个字母多得多，也就只是数目多罢了。如果4000个汉字没有任何同音问题，苏先生的理论肯定是有优越性的。可惜它们只有1200种声音。所谓理据，也就只是一个音节平均有四个汉字去分担之多。那种区分手段不是有声语言自己的手段，也就不能起直截了当的区分作用。它强迫汉语要有一个汉字拐

棍。有人说，“只要是听得懂的话，用汉语拼音写出来一定可以看得懂。”那种说法是似是而非的。理由就是，今天还有汉字拐棍，所以汉语拼音还能够猜测出来，一旦废除汉字，下一代人就会认为，汉语音节的组合毫无理据，几乎都是任意组合。有些人想给汉语拼音的音节加上无音标记。充其量它们只是２６个字母，对于平均数４来说，它是绰绰有余的。但是现实问题是，４只是平均数，对于某些音节来说，它远远超出了２６种同音语素。几乎每个音节都有的那些不发音的字母是文字里的僵尸，靠有声语言是记不住的。因为汉字已经废除，附加符号ｓ跟三点水有关的理据已经讲不明白了，更何况ｓ的理据可能有十个、二十个，将来的学生怎么能搞明白？于是将来的老师必定还要求学生，也要学点从前的汉字。

　　汉字好不好，这里不讨论。从以上的讨论可以看出，如果英语语流或文本中30％都是由DOS，ASC，PC那样的词组成，英语将要变成密码。它是文化科学接班人难以入门的巨大阻力。对于只会认字不会认词的中国人来说，4000个汉字组成的书面语言照样是密码。苏先生对文化教育等社会工程上的因素似乎考虑得少了一些。”

39. 关于联合国讨论世界语言的统一问题，我的看法是：

1998年1月，吕型伟先生在一篇题为“让汉字走向世界”的文章中谈：“1989年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北京召开国际研讨会，主题是面向21世纪的挑战以及人类为应付这些挑战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然后讨论教育应该怎么办。在分析挑战时，专家们一致认为：挑战之一是交通与信息。大意是说：21世纪的交通与信息将高度发达，地球变“小”了。在这种情况下，妨碍人们之间信息交流的主要障碍将是语言和文字。世界上有那么多种语言和文字。极大的阻碍了信息的交流，这是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有人建议要创造一种世界通用的语言和文字，但遭到反对。理由是，过去曾试图用世界语统一全球，但几十年来证明，此路不同。于是，会上有专家建议，最好在世界现有的语言和文字中选择一种使用人数最多的，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办法，由联合国作出决定，规定全世界所有国家都要从小学开始学习这种文字，那么等这些孩子长大以后，互相之间就不会有语言上的困难。结果一统计，使用人数最多的是文字是汉字，达16亿人而英语仅五亿人。可是，这个意见也遭到一致反对，唯一的理由是汉字太难学。

　　在另一次会议上，英国的教育部副部长问中国代表：“你们中国孩子是怎样把这么难学的文字学会的？”中国代表无法回答，只好说：“反正所有的孩子都学会了，好象不比英国孩子更困难一些。”

　　这样的回答，怎么能够让别人接受汉语？诸位都是研究语言学的，说不定哪天，代表中国到联合国辩论语言问题。请考虑一下你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有人讲，当中国国力强大以后，自然有人来学汉语。这话不假，可是当中国强大之后我们的讨论就不再会是这样随便了，因为那时就要回避以强凌弱之嫌。

　　最后，支持世界采用英语的中国学者最常用的一种理论就是：“既然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语言都是拼音文字，那么，统一的世界语言就应该是一种拼音文字。”说这种话的人似乎受到‘少数服从多数’的影响。不过，我认为，也许只有语言是个例外。它应该多数服从少数，因为世界上好几百种拼音语言都是从菲尼基一种语言分裂出来的。拼音文字由于希望音、形挂钩，所以，每当一个地区口音变化就使得文字跟着变，结果分裂出一种新的语言。现代的英语也已经有美、英、澳之分。即使人类采用了英语作为世界语言，其结果还不是一样，还要分裂？

　　中国人的决心一直很大。当年曾经希望将汉字改成拼音，并且在某些地区还试行过。而现在怎么连讨论增加发音种类都不敢了？现代信息社会实际上是一种与大众化相反的过程。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在学校里应该是教师教育学生？还是学生教育教师？我不反对，学生身上也有可学之处，但那是教师有了自学能力以后，为了继续探索而进行的学习。学校主要的任务还是教育学生。

　　信息社会必定改变人类生活。从感性认识上也可以看出，能够从声音中发现更多信息的语言会使人得到更多的信息。菲尼基语言中仅有辅音，他们得到的信息就没有英语丰富，因为英语即有辅音也有元音。而英语得到的信息就没有有声语言丰富。除了中国，还有几个国家的语言中有‘声’如泰国、朝鲜、越南和几个非洲国家。不过使用声最完整的应数中国。

　　中国有着非常丰富的发音资源：

闽南话中有14个声母，77个韵母。但是韵母中有些发音多于一个发音种类，如iap，uat，iak等。

闽南话中声调有7种：调类 阴平 阳平 阴上 阳去 阴去 阴入 阳入

例字 军 群 滚 棍 尽郡 骨 滑

调值 55 24 53 21 33 21 53

本表来自张振兴所著<台湾闽南方言记略>

潮洲话有22个声母，79个韵母。韵母中也有类似ik形的。潮洲话有8声：

调类 阴平 阴上 阴去 阳入 阳平 阳上 阳去 阳入

调值 33 53 213 2 55 35 11 5

例字 分 粉 训 忽 云 混 份 佛

本表来自李永明所著<潮洲方言>

粤语中有19个声母，53个韵母和6个“声”

声调 阴平 阴上 阴去 阳平 阳上 阳去

声调符号 1 2 3 4 5 6

调值 53 35 33 21 13 22

例词 夫 苦 富 符 妇 父

上表选自曾子凡编著的<广州话、普通话口语词对译手册>

　　所以是否增加发音种类要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迁就大众文学，还是迁就信息时代？也许这需要一番辩论。因为西方国家在经过激烈的竞争后，现在很多人在思考如何回归自然。这些现象应该认真研究。

40. 对于我的这番话有人提出：

　　留守大陆的中国人总是比不过走出大陆的人决心大。走出去的人想把汉字推广到全世界，与此同时还想把汉语的1200音节改造成2400音节。

　　凡人的语言是现实的语言，是为你我相通而必须一致的，是从上一代到下一代也要保持一致的。那种一致性只为语言的改进留下了极小极小的余地。那种改进必须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一点点改进，大刀阔斧是不行的。走出去的人使用同样的汉字、中文，所以我们现在还能够明白他们说话的意思。他们千万不要改进得太快，否则我们只能变成古汉语了。我们说“有声”是指声音，人家说“有声”是指声调，已经开始不太能够相通了。

　　理想主义者只提到4000个汉字。看来10000个汉字太多，也有不理想的地方。4000个汉字有１千６百万种双字组合。为了充分利用那个容量，还有一个改造汉字的任务，让每一个汉字都能跟多数汉字组合。那种改造就是设计理想的最小语义单位。世界上有那么多物种，那么多化学产品，物种不绝，化学品打不倒，它们都要有名字。人类的认知能力是无限的，又在不断开发新玩意儿。4000个语义单元够用吗？

　　汉字字形有别有其特殊方式，但是它毕竟只是表面现象。拼音文字只要有4000个不重样的音节，照样是字形有别。只要设计出每一音节只代表一个特定的语义单位，不再有同音异义音节，而且像中国学龄前儿童一样用听、说和生活实践的方式学会使用它们，那么它们组合在一起也同样可以解决语义联想问题，也就可以完成理想主义的设计方案。

　　凡人语言里词义是可以转移或分裂的。理想的语言里如果也可以那样，到头来凡人语言里一切不理想的东西也都会在理想的语言里出现。语义分裂的结果产生一字多义，联想又有了不方便。

　　语义的最小有声或有形单位如何设计，没有任何一种理想的办法，连发明逻辑的希腊人都想不出来，何况我们。它事实上是祖传的。凡人的语言最多只能用祖宗传下来的最小单位稍稍做一点改进罢了。每次改进都有无可奈何的因素，凡人只好接受它，难以抗拒。那就是现实。在这里理想主义、唯理主义、逻辑学都不管用。它们弄不好就会变成空想主义。

　　理想主义者看中的其实只是汉字的形声字那种造字方式。它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只不过是袁晓园方案的又一个论证报告。

　　各民族都有他们祖宗传下来的语言，他们的母语只要有生存能力，都会顽强地生存下去。”

41. 论坛上有些人提出关于语言的真实性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应该换一种方式讨论，就是讨论语言是否贴切的问题：

　　先生：看了您的帖子后，我的理解是您在讨论‘语言的真实性’问题，虽然我对于您的“一个是工作语言，一个是对象语言”还不完全清楚。如果我的理解有错误，请您指正。我基本是用小颗粒理论来解释这个问题。首先，应该承认，世界上没有绝对准确的语言。不要说准确的语言了，就是找到一个绝对准确的单词都不可能，因为语言终究是表达符号而已。莱布尼兹就认为，只要人们能够找到一个绝对真实的单词，我们就可以用它来定义其他所有的单词。但是，颗粒的大小会使各种语言在表达的清晰度上有所不同。这种现象就好象电脑的荧光屏，颗粒越小，表现就越清晰，但是无论多么清晰，它也不是实物。汉字的颗粒普遍比英语的单词小。举例来说，汉语言的‘毅’字无法用英语翻译，因为刚毅＝fortitude，毅力＝willpower，毅然＝resolutely，所以，如果用英语来解释的话，‘毅’字应该是这三个，或者更多个单词中的一个共同部分。反过来，英语的所有单词都能够用汉字，根据其意思表达出来，(不是译音)而且有些单词用汉字表达后会更加清晰。比如bachelor一词可以译成鳏夫，学士，雄性和雇佣。所以，我认为语言没有真实与不真实之分，仅有清晰与不清晰的区别。无论是庸俗的认识论系统还是科学的认识论系统，只要是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就不会有绝对真实的。

　　关于1200个声音能够有多少组合的问题似乎也有人感兴趣。对此可以进行一个计算；从物理角度来看，人体有10¹⁶个细胞，假设不是1200个声音而是1000个声音，那么6个声音的组合可以将人体所有的细胞命名一次而没有重复。地球的半径是10⁸厘米，那么它的体积应该是10²⁴级别上的数，因此，8个声音的组合可以将地球上每立方厘米的物质命名一次而没有重复。整个宇宙的质子和中子的总数是10⁸⁰所以，用27个声音的组合就可以将整个宇宙中所有的质子和中子命名一次而不重复。

42. 批评的意见也可以看得到：

　　“外行思维意识开阔，内行固步自封－－那个未必是事实，更不能是外部强加的认识。在语言学里可以运用的数理算法应该是一千种。因此，只用一种算法必定是有风险的。苏先生的数学太简单，也就否定了现代语言学广泛的数学依据。他动不动数千年怎么怎么，他就是不清楚最近一百年的现代化过程，以为语言学还在古希腊水平上波动。他已经不可救药。思想的僵化并不少见，但是他们往往最振振有词，自以为是古希腊以来最清醒的人，也就不可救药了。”

书名：《语言的本质》　作者:苏诚忠　语言文字网(www.yywzw.com)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