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类文化史中的两个“谜”

1古希腊人的创造力从何而来？

       ELL的序言中谈道：“在那些似乎不受重视的领域中，有一些被冠以‘宏观语言学的头衔’。它们包括人类语言学、计算语言学，神经语言学与社会语言学。虽然它们与语言学所重视的焦点有一定的距离，但是二十世纪下半叶逐渐受到重视。”

      在人类的历史上，能够使所有的历史学家感到困惑不解的谜，大概要数古希腊人的创造力了。为什么他们具有如此巨大的创造力？为什么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人没有这样集中地思考过时间，空间以及人生？在 Thomas Heath 爵士的‘古希腊数学史’ A History of Greek Mathematics P3这样写着：“人们要问，它们是怎样产生的？希腊人对于数学的天赋是怎么来的？没有人能够回答，也许我们只能说，他们对于数学的天赋，是他们对于哲学天赋的一个侧面。”P5这样写到：“从科学的角度来看问题，古希腊人具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他们具有准确观察的能力。这一点，从整个希腊时代都能够得到证明。从荷马史诗中的比喻到花瓶上的绘画，从Herodotus人种学的数据到Hippocratean的医学著作，从亚里士多德对生物的研究到整个古希腊的天文学史，我们都看到了这种特点。举两个常识中的例子：任何人仔细地观察过马蹄的底面以后都会承认，我们称它为‘蛙’形，没有希腊人称它为‘燕’形更贴切。另一个表明他们的建筑师观察力的例子是在建筑石柱时，那些感觉笔直的柱表面，在实际测量时却是中间稍微凸出来的。(否则，如果测量时是真正的直线，你在远处观看时，将感觉不到它是直的)一个更为本质性的事实是，他们是一个思想家的种群。他们不仅仅需要知道事实，他们更要知道这些事实是怎样产生的，工作原理是什么。除非他们找到了对应各种现象的合理解释，知识对他们来说是合理的解释，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停止研究。希腊天文学的历史就完全证明了这一点，而在其他的领域中也没有什么现象能够逃脱他们的视线。”P9“对于所有的学问，他们都能够用一种绝对中立的心态开始进行研究，这种心态将他们带进了完美的自由境界。‘正是这种中立的心态保证了他们永远的光辉。他们因此能够从东方教士的那些即富有哲理，又含混不清，带有迷信色彩的智慧中剔除糟粕而寻找到真正严肃的科学元素。’同样的道理，古希腊人以古埃及和古巴比仑文化为研究起点，但是却能够独立地，不受任何限制地大胆地在各种领域中翱翔。这就注定了他们能够在更高的层次上取得成功。

      运用他们‘明晰、精确的头脑’和不受任何经典学说束缚的自由思想，古希腊人能够独自创造科学，也就是，生物根据最基本的原则来无限发展的能力。虽然我们用词夸张，但是它是事实，而且The Epinomis的作者也这样说过：‘让我们将它看作是一个公理；所有希腊人从野蛮人那里学到的东西，希腊人都将它们发展到完善。’”－－“同一位作者还说：‘希腊人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因为自己是凡人而不敢研究神的世界。我们应该保持相反的观点，也就是，神不可能是无知的，或者看不到人性：当他教育人民的时候，如果他希望人民懂得自己学到的是什么，他就应该知道这些。神在教导我们之前必须知道，我们也懂得的什么是数字和计算；否则，他就会在某些地方表现出了无知；如果神一方面认为一个有能力学习的人就应该学习，而另一方面又坦白地说他不喜欢人在神的影响下能够变得更好，那么神实际上就是不理解自己。’在古希腊的认识中，清楚地表明，宗教与科学的真理没有任何矛盾。因此，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事情是不虔诚的。”

   在 R.H. Robins所著的‘语言学简史’ A Short history of Linguistics P10这样写到：“不仅仅在语言学上，古希腊人是欧洲的先驱者。整个欧洲的知识生命，它的哲学、精神、政治和美学思想都是来源于古希腊的思想家。直到今天，人们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从古希腊的知识世界中得到活力、灵感和勇气。现代人还能够感觉到与古希腊人，而不是其他更早的，或者短暂的文明之间的血缘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条件、文化或者生物学上的原因使得人类最耀眼的知识的花朵在古希腊绽放，我们将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只能够感谢发生过的一切。”

      古希腊人并不是他们居住地区的唯一的文明群体。他们在与被称作西方文明摇篮的地中海东岸，小亚细亚‘肥沃的新月’接触的时候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由于古希腊人和古希腊文明，在人类历史上才出现了对于人们周围的世界，以及人在世界中如何行为的无休止的探求。古希腊人对于许多别人不注意，或者不感兴趣的事物穷追不舍。(从此看出，‘子不语怪力乱神。’并非无懈可击)古巴比仑人曾经利用几何学来丈量土地，并利用数学和天文学来制定年历，但直到古希腊时代，我们才看到天文学、数学和几何学是作为单独的学科来进行研究的，使之成为了建立在系统观察的基础上的学科，并且为它们制定了公设和原理。注意到古希腊人在语言学上的成就后，Bloomfield这样地评论他们的聪明才智：‘古希腊人具有这样的天赋，他们对于别人已经认可了的事物感到好奇。’

   从 http://www.michiganepic.org/NHA/Greece/History_Teachers.html 上我们看到这样一段有关古希腊的论述：“为什么要研究古代希腊？因为古希腊文化的贡献在艺术、文学、哲学、戏剧、建筑与政治以及许多关键的领域造就了西方社会。持续的幻想是今日西方文明中民主与自由精神的灵感来源。古希腊的科学家们在医药、数学、物理和天文学上有过革命性的发现。是古希腊人，用哲学为思维和意识滴注了具有想象力的探索。他们作品的美以及雕塑的准确反映了人类中个体的发展与表现的能力。研究他们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有机会回顾与他们有关的历史，因而更好地理解人类的今天。”

     Thomas W. Africa所著的‘希腊和罗马时代的科学与国家’ Science and the State in Greece And RomeP14：“当希腊人从经验中得到知识以后，他们中的某些人严肃地思考了近东地区科学的起源。不满足于实用主义是几何起因的说法后，亚里士多德断定，一个高级的科学是知识人群得到了充裕的经济与空闲时间的结果：‘当所有的实用的目的达到以后，科学不需要再考虑生活的需要以后，科学的继续发展将在人们有空闲时间的地区首先发展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数学起源于古埃及，因为那里的教士阶级可以享受到大量的空闲时间。’

      虽然他的观点带有对于有闲阶级的偏见，亚里士多德却看到了非实用的动机在科学进步中扮演的角色。历史学家 Diodorus Siculus将传统的近东地区对于科学的教育方法与明智的，无政府状态的希腊教育方法进行了对比：‘由于他们从小就接受这种教育，年轻的迦勒底人很容易得到非常多的知识，而且很容易在学习上花费大量的时间。相比之下，希腊学生学习科学(或者迷信)的时候，接触高级话题的时间就比较晚，而且，当他们需要自己谋生的时候就只能够放弃学业。仅仅是偶然有一些人愿意从事高深的研究，并用以谋生。这些人总是力求用新的方法来解释大多数重要的观点而不是因循前人所走过的道路。这样一来，其他国家的人在能力上就非常完整，因为他们永远只追逐一个学习目标，而希腊人的眼里只有利益，因此，他们无休止地创立新的学派，并在主要问题上争论不停。由于他们是被矛盾的观点教育出来的，希腊学生总是在知识的混乱中生活，他们可以对任何事物感兴趣。’

      不论Diodorus提供了多少线索以证明希腊科学受到东方文化的影响，但是，从上面的讨论我们看出希腊科学与近东地区的科学没有太紧密的传承关系。”

http://webs.csu.edu/~big0ama/articles/GreekCulture.html#INTRODUCTION中这样写到：“就像一种隐藏的财富，每当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埃，古希腊的文明就闪出了光辉，指引着我们走向成功。幸运的是，有相当可观的希腊文化被记录在文字或者古物上面。它们为后人提供了稀有的机会去研究牵动后世心弦的古希腊文化，当时的社会环境是怎样的，它是怎样使希腊人取得成功的？”作者总结了许多学者的观点，提出的希腊成功的‘密方’ magic recipe有：

1、民主制度：言论自由与公开批评；与之相应的是对于暴君独裁的憎恨。

2、力求做到最好；几个世纪无拘无束的生活，使得在希腊内部，人们出现了对于英雄的崇拜。这些英雄便无形中成了一种‘贵族’，人们也形成了以能力来衡量‘贵族’的观念。

3、追求精神的完美；不但执着地追求使得生命产生了价值，而且，人们按照宗教的戒律生活。

4、反对贪污受贿；在很多世纪中，这个原则贯串各个阶层，并被认为是基本的公民价值。任何行政官员，只要稍微触犯了这个原则，不但要被免职，而且面临驱逐。

5、克服个人弱点；这是使人上进的必要的准则。

6、行为一致；人前人后都要保持行为一致。

7、奋斗精神；对于奋斗精神的认同，尤其是在各种体育比赛中。

8、奖励；根据个人的能力，而不是财产、出身或者政治原因进行奖励。其结果便产生了奥运会，在古希腊，它不仅是体力的竞赛，而且也是文学，戏剧和音乐的竞赛。

9、设立教育机构；

10、城市如学校；城市是为了个人努力和发展而建造。

11、穷人免费；公共设施对于穷人免费开放，因此，任何人都有发展的机会。

12、纳新；鼓励年轻人参加成年人的事物，这样，在他们进入社会时就更加从容。

13、邻居监督；邻居之间也对于年轻人互相监督和管教。

    George Sarton所著的‘科学史’ A History of Science P611认为是用理性主义来衡量科学与迷信：“在希腊文明的曙光中，思想家们研究了所有的可能，理性主义面对形形色色的挑战，如迷信、愤世嫉俗的犬儒哲学、不可知论者、神秘主义、失败主义等等。－－－－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唯物主义还是唯灵主义，而是理性主义还是非理性主义。令人吃惊的是，古希腊的哲学家们很早就懂得这一点。他们没有任何固定的框框，即使是伊壁鸠鲁也不是纯粹的唯物主义；伯拉图也不是纯粹的唯灵主义。他们懂得任何人都需要物质，即使是进行思维。而且，除了精神生活以外，人们依然无法拒绝唯灵主义。更重要的是，他们提出了我们今天依然在解释的所有的伟大的问题。”

      还有许多西方的学者提出了不少解释，但是，我相信有一个解释是任何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提出过的－－将牛顿力学原理移植到历史研究中。亚里士多德已经知道了闲暇的时间能够使科学在更高的基础上发展；或者说，人们不是仅仅用功利主义的眼光来进行科学探索，相反，是在温饱的基础上，为了精神生活的繁荣而探索科学。但是，类似满足温饱的情况，在世界各地都曾经出现过。为什么在别的地方没有出现过像古希腊一样的文明？经过我们对于语言的一些认识以后，人们会发现，声音种类多的语言可以使人们节省大量的时间。因此，我的解释是在上述条件满足以后，语言的革命使得希腊文化达到了人类文化史的高峰。用牛顿力学的解释是这样的：牛顿认为力＝质量×加速度；既然是等式，我们就可以反过来用质量×加速度＝力。用语言来解释牛顿力学就是：当有外力作用的时候，物体的速度就有所改变。而我解释文化现象时则是反过来说，当有了加速度时，人类的思维及文化就等于受到了外力的推动。这个加速度从何而来？它来源于声音种类的增加。我们知道，希腊人的拼音字母来自古菲尼基人的字母。古菲尼基人的字母仅仅有22个辅音字母，没有元音，这样，他们说话的时候ma、mi、mo、mai和一个M没有任何区别。而希腊人在菲尼基人的辅音上增加了元音，也就是将同样的M分成了ma、mi、mo、mai等几种，这样一来，从说话到思维都大大地加快了速度。假设希腊人当时的元音是5个，辅音是20个，那么，能够使用的声音就是5＋5×20＝105个。由于105是22的1.9次方，所有，希腊人每发一个声音在形式上相当于菲尼基人发一点九个声音。一篇文章希腊人念用1小时而菲尼基人念则需要1.9小时，在思维以及知识范围上面，差别更加显著(见‘万国语言定理’)，不但一生如此，而且世代如此。当然，希腊人就有条件将同样的文章，多看几遍，或者看了一遍以后，又有时间多思考几遍。而且相对于菲尼基人来讲，希腊人由于需要的时间短，根据‘工作记忆’的原则，更感觉学习的轻松。

      如果我们将眼界放得更宽一些，我们来看看人类文明的发展，最初的两个比较重要的文明；古埃及和两河流域的文明都曾经传入菲尼基。按说菲尼基人应该能够总结这两大文明的成果，发展出更加灿烂的文明来，但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人类古代文明在两河流域以及古埃及闪亮以后，到了菲尼基时代，似乎黯淡了下来。我认为，这和他们发明的拼音字母有关，因为过去的文明中没有字母，因而，没有对声音加以严格的规定，元音，甚至‘声’都有可能对于声音起到区别作用，但是，当字母出现以后，符号与声音的关系一一确定下来，元音就再也无法起到区别声音的作用了。所以，虽然字母的出现也是人类进步的一个表现，但是，它在表达的时间上对于人类的进步却起到了负面的影响。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看出，虽然两大文明的文化流入了菲尼基，但是，菲尼基人所做的工作并没有发扬光大它们，而是将它们用简单的语言储存起来等待后来希腊文明进行开发。

      为什么说他们用简单的语言将前人的文明储存起来呢？这里要讲一个小故事：二战的时候，有一架飞机受了重伤，不得不在太平洋上某个小岛临时着陆。当然，后来这位飞行员得救了。可是，经过许多年以后，当人们再次来到这座小岛的时候发现，岛上的居民膜拜一个用树枝搭成的飞机模型，他们中间流传着当年天神降临时就是乘坐这样的飞行器的传说。从此我们看出，任何语言都有对于同一事物的不同表达方法。太平洋岛民用他们的观点和知识水平以飞机模型的方式描绘了当年的现象。而菲尼基人也可以根据自己对于世界的认识来描绘前人的文明中所表达的各种现象，但是，我相信，菲尼基人的表述一定比前人简单，这是由于他们的语言中的声音符号突然减少所决定的。用牛顿的语言来说，应该是一种减速度。而菲尼基文化没有超过前代的文明也从实际情况上证明了这个减速度的存在。这个减速度的存在，不仅使得菲尼基在表达时候缓慢，根据我们对于‘工作记忆’的研究，它大大地防碍了人类的思维和记忆。

      至于菲尼基人为什么要将声音简化成字母，我认为这和他们地理位置，以及航海、经商的习惯有关。我们知道，在过去的市集中，谁的嗓门大谁就容易招徕顾客，另外，语言越是简单就越容易使人记住。两者都决定了将复杂的埃及文字转变成简单的字母，而近代对于声音的分析又证明了辅音的特征性比元音更好，这样，菲尼基使用辅音符号就不是偶然的了。同理，在当时的航海中，没有现代的知识，需要的就是在风浪中能够听到的几个声音，或者，划浆时的号子声音。从记载上看，菲尼基人采用拼音字母的过程非常突然，也许有什么特殊的故事。

      如果用移植的牛顿力学来解释，我们也会发现，古罗马虽然也有过辉煌的文明，但是，历史学家不得不承认，罗马的文明，实际上仅仅是在希腊文明的基础上进行一些完善性的工作而已。如果希腊文明是一幅画，那么罗马文明就是为它制造了精明的画框。从语言学的角度看则是罗马虽然打败了希腊，但是她的语言中辅音和元音的个数，基本上与希腊语言相同，因此，无论罗马人多么奢侈，多么空闲，他们依然不能够用一生的时间将希腊人用一生学到的知识学习两遍。所以，新的建树并不大。不过，从罗马时代到文艺复兴时代，声音的发展蓄势待发；欧洲语言中很多元音都出现了，它们虽然没有表现在书写符号上，但是具体的使用者却能够从声音进行更细致的区别。有一位不知名的冰岛学者撰写的‘第一语法条约’ First Grammatical Treatis就反映了这个事实。文艺复兴运动以后不久，英语出现了‘元音大变迁’Great Vowel Shif也使得英语的发音种类曾加。到后来萧伯纳、韦伯斯特等人甚至希望在英语中增加新的字母以适应符、音相对应的关系。虽然如此，但是后几次声音数量的增加幅度再也超不过从菲尼基字母到希腊字母的幅度。所以，人们看到的发展都是建立在希腊文明基础之上的发展。

书名：《语言的本质》　作者:苏诚忠　语言文字网(www.yywzw.com)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