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亲属名称

      亲属关系的术语一向是拼音世界讨论组义文字时的重点内容。语言学家与人类学家已经对于亲属关系术语研究了一个多世纪。语言学家主要分析这些术语如何与其他术语比较及联系，而人类学家则将亲属关系看作是社会的一部份并分析它的文化背景成份。前一种观点认为亲属关系的名称就是语言中的一个分支或者部份；后一种看法则认为亲属关系术语就是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联系在一起的形式。
      但是，两者都必须承认，亲属关系术语存在于所有语言之中，而且‘亲属关系’这四个字的解释在所有语言中都是相近的。也就是说，的确有一个亲属关系的领域严格地区分出‘亲属关系’的意识。此外，几乎所有的人在不同的角度上都使用不同的术语来代表亲属关系；比如用‘爹’来直呼父亲，但当谈到他时却用‘父亲’或‘爸爸’。
      无论在什么地方，当人们制定了各种生物联系的模式时，其术语必定可以区分遗传的关系与婚姻的关系。由遗传纽带产生的关系称为‘血缘关系’consan－guine；而婚姻结合称为‘仿缘关系’affines。虽然有时稍有出入，但总的来讲，亲属关系术语中的‘血缘关系’与‘仿缘关系’是有区别的。当人们发现不同的语言中，亲属关系的组成是不同的时候(如汉语中用姐妹来代表sister而英语中用young－sister代表妹妹)，人们开始对其原因进行了研究。
      如果亲属关系是语言的一部份，那么，各种语言中的不同组成就是语言学的内容。但当亲属关系被认为是社会与文化的一部份时，其组成的异同就成了社会及文化的课题，或者说，不同的社会环境产生了不同的亲属关系的组成。
      ELLP1164：“在人类科学Ethno－science中，亲属关系名称的研究被称为人类组义学 ethnographic semantics或者人类识别学ethno－epistemology，它是认知人类学的一个分支。它的研究是由群体的系统开始的。由于它们都是复合名词，所以，它们的目的是即有特殊性，又有普遍性的。‘人类科学’Ethno－science的前两个字‘人类’代表了该词的目的中存在着在分类时，表达特殊的自然系统的目的。而‘科学’一词则着眼于发现人类思维的普遍规律。这两种性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它的方法。‘人类’的方法是捕捉特殊系统的特殊意义，‘科学’的方法是找寻可以进行比较的规律。因此，‘人类’与‘科学’就代表了‘主观元’和‘客观元’的两个方面－－近年来，大多数的人类科学的研究工作将重点放在分类的选型上。我们可以叫它作原型理论。这种理论是从研究亲属关系术语开始的。接着，它又开始分析其他组义领域，甚至包括比喻。”

       ELL P1848：“十九世纪 Lewis Henry Morgan研究了Iroquois人的 Seneca语。他发现，这个民族的亲属结构与欧洲人的亲属结构有很大差别。他们父母的兄弟姐妹的子女，都被看作是兄弟或者姐妹(按照中国话说，堂、表的兄弟姐妹)，当作兄弟姐妹看待。这样Seneca人就比欧洲人有更多的‘同胞’。当Morgan发现其他印地安部落也有类似情况后，他开始联络全球各地的学者收集亲属关系的名称。结果发现类似的情况无论在哪个大洲都存在。Morgan还发现了很多其他分类方法的亲属关系名称。例如。在太平洋上的许多岛民，不但没有堂、表的兄弟姐妹之分，即使是长辈的区别也非常有限，父母的兄弟姐妹仅仅分成两种，一种是‘父亲’代表所有的男性长辈，不论是父方还是母方。另一种是‘母亲’，代表所有的女性长辈。由于那个时代‘进化论’十分流行，于是Morgan就推断，这种文化上的差异可能代表着人类进化过程的等级。而Morgan自己所在的等级可能是最高的等级了。因此，与欧洲系统不同的系统中绝大多数是代表‘原始人’的。它们可能同属于一个‘太平洋的体系’；没有同胞与堂、表的区别，长辈也只有男、女之分。

      Morgan 从讨论亲属名称入手开始将人类进行划分。一种是直系系统，如‘父亲’，‘祖父’，‘曾祖’他们与‘叔、伯父’及‘叔、伯祖父’有严格的区分。还有一种性别分类系统，比如，仅按辈分和性别分类。夏威夷原住民的亲属系统就是典型的性别分类系统。而英国的系统则可以将每一个直系系统中的人和性别分类系统的人分清楚。在Morgan的主要著作中解释说这两个系统是由婚姻关系产生的。他认为‘原始人’既然是群体结婚，所以，他们的后代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父母是谁，因此，家庭中任何一个比他们长一辈的人就应该是他们的父亲或母亲。而那一代人生育的孩子，就一定是他们的兄弟姐妹。与此对照，现代婚姻制度使得一夫一妻的情况出现，那么，直系系统的分类方法就取代了性别分类法。”

      从这里也能够看出东、西方学术的差异；由于太平洋岛民的亲属关系少，西方人可以给他们加一个‘原始’的形容词；另一方面，我在英特网上遇到不止一位中国学者表示，中国的亲属关系名称太多是封建主义在作怪。

    Kirsten Malmkjar著的‘语言百科全书’The Linguistics Encyclopaedia P396说：“用一些基本的载义元素来组织成复杂的术语的看法，实际上是提出了一种网络。当解译两个特别的单词之间的稳定的关系时，这种网络能够掌控感官及意识之间的各种联系。”从古代对于‘组义’的定义中我们知道“所有我们叫做动物的事物中，必定有某些共同点，而所有被称为老虎的事物中也必有其共同点，等等。这些特征用符号表示出来以后就是进行元素分析时的基本的载义元素。”

      西方国家对于‘组义’的看法总带有‘语法’的色彩，认为它是另一种语法；另一种有限的网络来控制所有的意思。林纳Linnaean‘双名法’的最初动机也是来自亲属关系的名称，但是这张网越来越大，已经没有界限了。除此以外，我们还可以发现，我们找不到可以说得出的方法来具体地描绘这张网，因为它是一张非常不规则的网，而且随时随地根据需要来增加或减少它的尺寸。以亲属关系来举例，从理论上讲，古往今来，成千上万的人都曾经是你的亲属。宋代一个家庭的族谱流传至今就可能有二十四卷之多。那么要有多大的网才能够将他们都囊括呢？直系亲属也许用数字或者图象可以显示，但是用单词是绝对不行的。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语言表达是有限的；它与数字、音乐、表情和图画一样，都是有界限的。

      在编纂牛津词典的时候，人们发现某些科技词汇从出现到消失之间的时间距离非常短，而且，不知道哪个单词会长期被使用，哪个不会，因此，科技词汇一概不收录。这不是理由，尤其是对于这样一所综合性的大学来讲，一本全面的词典，不论是什么样的单词都应该收录，不管使用得长久还是短暂。真正的理由还应该是单词太多，不但谁也记不住，而且妨碍了查找那些有用的单词。但是，如果将总词汇量变成与它们方根的数量级相等的‘义元’以后，并且，每次要用的时候从新将意思拼组，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比如有一百万个单词，如果它们都是由两两的‘义元’组成，那么‘义元’的总数仅仅是一百万的平方根，也就是一千个；记住一千个‘义元’，用的时候临时拼组要比记一百万个单词容易得多。即使有再多的单词人们也不在话下。将‘义元’组成的单词与目前英语使用的单词等同起来的工作是由联想来完成的。它就像英语词典中将解释该词的那几个句子去掉了功能词(冠词，介词等)及不重要的词以后所剩下的部分。西方国家集中精力研究亲属关系的目的也和这个有关。

      Kirsten Malmkjar的‘语言百科全书’The Linguistics Encyclopaedia P396： “在丹麦的语言中，堂表亲cousin一词是要分性别的，男性的 cousin是 fætter ，女性的cousin是 kusine 。因此，他们没有表达男，女表亲的综合名词 cousin。当然，所有的亲属关系在丹麦有的，在英国也有，从此，我们能够看出一些文化的差异；即丹麦人更重视性别的事实。可以想象得到，没有一种文化能够感觉不到‘父亲’资格的存在；但是某些文化却可以区分父亲与叔伯的关系。至于母亲和姑妈的区别则没有前者那样受到重视。像 cousin, father, mother, uncle, 和aunt等的术语根本无法满足表达亲属关系的需要，即使这些亲属关系是生物界普遍存在的现象。我们能够做到的仅仅是用这种自然形成的语言中的一组术语来定义所需要的术语。此外，还要懂得，我们的语言，仅仅是将各种事物人为地贴上标签而已。这是一种在公认的基础上的规定。没有理论根据，其他的民族，其他的人可以有其他的规定来表达同一事物。使用英语术语仅仅是由于我们的记忆中提供了这样的术语。

      在我们研究的对象中，有四种生物的亲属关系值得注意：辈分，性别，直系，旁系(Palmer, 1981年提出了前面的三个，但是当考虑到丹麦语言时，我们应该加上第四个)。由于辈分generation的英语字头是G，所以，我们用G来代表‘辈分’。G₀代表自己，G₁代表父亲，G₂代表祖父，G_－1代表孩子等。英语的性别由‘男’male的字头M代表，‘女’female由字头F代表。英语的‘系’由‘直系’direct中的D代表(父子关系)，同样，‘非直系’ablineal由字头A代表(堂、表关系)，‘同胞’colineal由字头C代表。作者认为，这样便可以表达一切语言中的亲属关系了(见下表)。”

      表6－10－1

      很多英国人都相信，只要英语希望，那么英语就能够有一组更为详尽的亲属关系名称表。事实并非如此，比较丹麦语和英语中的‘外婆’一词就会看到区别mormor和granny，丹麦语中的mormor一词是从母亲mor的母亲mor而来，而英语的granny是人为的规定，有时候，它也代表奶奶。丹麦语之所以能够这样做是由于它的单词简短的缘故。英语如果也想将所有的亲属名称改成简短的单词，当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某些其他的单词就必须加长以示区别。不经过这种改造的话，即使英语按照现在这种无规律地贴标签的做法发明了许多亲属关系单词，那么它们也会由于无人愿意使用而终将消失。因为，只有在人人都有这个亲属的时候，大家才会使用，如果某类亲属仅有极少数人有，那么这个名词的流通就有问题。在网上，一位英国朋友提出：“汉语既然给予任何亲属关系以名称，那么，我应该怎么描写我后妈前夫的养女呢？”我的回答很简单：“就是‘后妈前夫养女’。”六个音(节)在英语中的一个单词中是允许的。在英特网上，我曾经给一些英国朋友解释汉语对于英语uncle 一词的解释有十几种之多。它们是：Father’s elder brother 伯父，father’s younger brother叔父, father’s sister’s husband姑夫，mother’s elder brother大舅, mother’s younger brother小舅, mother’s sister’s husband姨夫, grand father’s brother’s son elder than father堂伯, grand father’s brother’s son younger than father堂叔, grand father’s brother’s daughter’s husband堂姑夫，mother’s father’s brother’s son elder than mother表伯, mother’s father’s brother’s son younger than mother表叔, mother’s mother’s brother’s son表舅, mother’s father’s brother’s daughter’s husband 表姑夫, mother’s mother’s brother’s daughter’s husband表姨夫， 等等。此外，还要注意，凡是带有部首‘女’的字，都是代表女性的，带有‘堂’字的是父系亲属，带有‘表’字的是母系亲属。有些英语朋友提出：“虽然汉语有各种详细的名称，但是，有一利必有一弊，你们因此就一定没有综合名称。比如，你们就一定没有表示父辈中除了父亲以外的任意其他成员的uncle一词。”我对他说：“你说得很对，汉语中的确没有一个类似uncle的单词。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使用它，但是，在南方各省，有人开始直接引用英语的uncle来代表男性长辈了。我认为，如果汉语接受了这个单词，那么它将会像其他被引进的单词那样先是将它分离成单音un和kao，然后，逐渐增加形容词来修饰它，比如将十二个父辈男性亲属名称分组以后，我们可以用任何一个汉字后面加上一个un或者kao来表达。比如堂un，表kao分别代表父系的男性长辈和者母系的男性长辈等。而这种分离方法能有多少种呢？我们仅计算一下两两分组的情况，心理就会有数。两两地分组可以有12×11÷2！＝66组，这66组人可以用66个汉字后面加一个un或者kao来表达。而对于英语来讲，汉语的亲属名称，他们是永远学不到的。

      为什么有时用un有时用kao来表达呢？原因还是来自声音种类，由于我们目前使用的三到四千汉字由1186个声音表达，基本上是平均两到三个汉字使用一个声音，出现同音词的概率是很高的。如果×和Δ同音，我们又必须用它俩形容两个不同的组，而后面的字都是un的话，就一定出现同音词，引起混淆。反之，如果使用了×un和Δkao就能够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这种引进的方法中国人早就开始使用了，比如Taxi进入中国以后就成了‘的’接着就变成了‘面的’‘黄面的’‘打的’等等。应该承认，这种引进和学习只能够是单向的，或者说只能是汉语学英语，反过来英语就无法按照这样的方式来引进汉语的内容。比如汉语的‘名’英语可以翻译成first name，‘姓’翻译成last name或者 family name。中国人说‘请问您的姓名？’英国人就要说：What is your first name and last name?试想一位服务员一天说上一千次，累不累呀？所以，发音种类及利用率直接影响到说话的长、短，这对于人的一生来说非常重要。

      汉语仅用三十几个字便表示了比我们讨论的范围广泛得多的亲属关系名称(这三十几个字组成大约一百多个名称)。历史上曾经有过许多带有政治地位性质的称呼，比如后、妃、妾、夫人、内子、妻、世子、公子等等。即使如此，离‘客观的表达亲属名称’还有很大差距。比如，目前还是没有综合名称表达同时代表外婆和祖母的词，同时代表叔父、伯父和舅父的词。而且，各种名称的含义依然混淆，比如，在连续剧‘橘子红了’中，弟弟叫哥哥的三姨太为三嫂，幸亏没有真正的三哥三嫂，否则将如何区别？也许是目前使用它们的场合还不多的关系。如果我们发明一些字来表达这些内容，那么就又遇到英语目前遇到的问题－－让后人记住它们还是不记？好比是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所以，我认为，是否能够全面地、客观地表达亲属名称并不在于使用什么手段，关键的问题在于大多数使用者能否记住。

      从林奈Linnaeus的网页上我们看到，林奈认：为由于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我们可以从研究上帝的作品入手来理解上帝的智慧。研究自然界将会揭示上帝作品中神圣的规律。自然主义者的工作是建立一种自然分类法，它将揭示一切宇宙的规律。林奈的分类法是基于生殖器官的；植物的种类由它的雄性还是雌性来划分。没有明显的‘性’器官的植物被称为‘隐蔽婚姻’的一族。如藻类、地衣和菌类等。林奈认为这些分类是人(神)为的，不是自然的。这种分类在所有生物体中都能适应。像当时所有的自然主义者(比如达尔文)一样，林奈将重点放在性生殖上面的做法直到今天才被肯定。林奈令人吃惊地将人类婚姻与植物结合联系在一起；在1729年他写到：“造物者将花瓣变成了结婚的新床，饰以高贵的幔帐并充满了芬芳。新郎和新娘可以在这里举行他们庄严的婚礼。”林奈的分类方法既然按照这种遗传关系开始的，其中很多情况就和亲属关系有着十分相似的内容。无怪乎西方语言学家对于亲属关系名称的重视。

书名：《语言的本质》　作者:苏诚忠　语言文字网(www.yywzw.com)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