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传媒语言及其规范问题

蔡新中

大众传媒担负着传递信息、报道新闻的任务。在21世纪，信息大量涌现、每天有成百上千的新闻事件——人称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传媒都得到高速发展，报刊、电台广播、电视、广告、电子网络开始进行极大限度的扩展，从而构造了大众传媒时代。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语言文字的应用，尤其是媒体语言文字的应用与研究，自然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

在很多时候，传媒也担负着向大众传播知识的任务，新的发明创造、国际交往的新规则、人们的新思维、对历史的新发现、新人新事物，等等，无一不是依靠传播媒介得到最大范围的扩散的。而且，就是语言文字本身，它的应用研究知识，也通过传播媒介得到推广。现今的中国，很多人以媒体对语言的使用为圭臬，或引为例证，或生发模拟，或用为教材。在这样的状况下，媒体语言文字的应用与研究，不得不受到人们的重视了。

而作为传媒自身，由于担负着如此繁重的两大任务，因此决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对语言文字的使用持异常谨慎的态度。既要使语言生动活泼，为人乐见，又要适应时代变化，紧跟潮流，更要自觉规范用法，词以达意，不致南辕北辙。

一  目前传媒语言应用中的四个特点

语言，在各个民族和社会各发展阶段中，是被作为游戏的各种规则制订出来的。历史上，由于文化的界限与封闭，语言带有相当程度的差异性；区域上，由于交通和通讯的限制，不同地区的语言又有自己传统表达方式和特定历史文化意义；在现阶段，传媒语言以一种非个人化的体制性因素接受或排斥着某些语言规则，发生种种好的或不好的变异。传媒语言一方面在内容上为人们传递新信息，另一方面在语言的使用上也竭力创新，不愿落在社会语言的后面。规范与创新，一直都是传媒语言责无旁贷的任务。近几年，语言趋新的势头越来越明显，总括起来，大约有以下几种情况。

1、外文化。由于传媒自身的特点，使它较易接受流行用法，适应社会上已在民间传播的用语，拿来为我所用。如“吸引眼球”的用法，原多用于港粤民间，大约吸收英语句法“catch  sb. eye”（引起关注）的语意，本不合汉语语法，但近两年，有报刊在内文或标题上，均吸收了这种英语广泛使用的词语，使文章生动而形象，且贴近百姓，贴近社会，为文章增色不少。港澳台报纸在这方面表现得更突出一些。

吸收外来词或新词，表现前沿倾向。如In（硬）  Man（男人）  E（伊妹儿，E-mail）  TMD(他妈的)  酷（cool）  偶们（我们），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也极易造成语言混乱，或形成接受歧义。

2、南方化。80年代起，粤港经济快速发展，受经济发展的影响，随其经济触角伸向内地的还有语言。不但粤港一带的人产生方言优越感，而且内地很多人自觉不自觉地学起粤港方言，突出表现在用词和语序上。如：

（1）你有吃饭么？

（2）我有够倒霉的。

华东、华北、西南等很多地方的报刊、广告、电视节目也仿用了不少粤语味道的词句，以招引读者和观众的注意力，也显示自己节目或栏目的前卫。

3、扩大化。主要表现为改动固有用法，试图首创规则。有些传媒对传统语言篡改与拼接，忽略汉语语言的特定文化意义和用法，造成语法的混乱。有些是作者有意“引导”语言潮流，有些则属于作者及编辑的粗心或水平限制。如：“将爱情进行到底”，仿用“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句式，虽显新奇，却不合语法。“爱情”是名词，“革命”是动词，此处不宜盲目仿用，随意扩大。在汉语应用中，虽也有很多名词动用的例子，但“爱情”是很难用为动词的。有些媒体不但在内文中使用这种不合规则的句法，而且堂而皇之在大标题中使用，给人们尤其是中小学生们以很多误导。

4、杂交化。主要表现为词类、语义的超常搭配。包括副+名形式，固定结构的拆开使用，不及物动词及物用，文白兼用，网络语言混用等。这里有适应人们心理需求的因素，也有适应社会生活的变化的原因。如：

（3）这个女人染着黄头发，长得很亚洲很精致。（《北京文学》2003年10期）

（4）这次南京选手进入决赛的有6男6女，阵容比较豪华。

（5）今后将像足球一样地把在国际体坛上最畅销的国球推向市场。

（6）拉尔森打破垄断称雄八强。

这几例，“很亚洲”，属于副词+名词，本不能搭配，但作者搭配了。“豪华”代替了阵容强大，“畅销”代替了受欢迎。这些用法虽然偏离了词的正常搭配，但使一向严肃、刻板的新闻语言变得轻松、诙谐，更能抓住读者的心。社会经济节奏的快速运转，也使人们追求简单明快、生动形象、新颖活泼的语言，传媒人的喜新厌旧、求新脱俗的语言心理，也是有效的助推剂。

随着网络使用的普及，大量有创造性的网络语言出现在社会生活中，而且呈现逐步向主流语言渗透的明显倾向，网语的随意性及不规范性也被带进主流语言。如：

（7）遇上脾气不太好的愤青还少不了被一顿暴K。（《深圳青年》2003、7）

（8）他是一个BT狂。（变态狂）

（9）对不起，我要886。（拜拜了）

（10）停、开世界第一梯  给个理由先（《钱江晚报》2003、8、24标题）

网络语言的新语法——混用英文字母或汉语拼音、以数字代替汉字、语序颠倒，等等，这些以前认为的不规范用法之所以能迅速蔓延，大约：一是为了打字快捷，省时间，二是为了奇异有趣，吸引人，三是显出新人类的“酷”。但它具有生动风趣、简洁省事、人情味浓的特点，是很明显的。所以网络语言及许多媒体语言纷纷借用这种新用法。

上述种种情况，有些是合理的，有些是需要提倡的，有些则应该加以限制，使传播媒介的语言运用更加纯洁、清楚、准确。从这一点来说，不论大陆内地，还是港澳台，抑或其他海外华文报刊，都面临着同样的任务。

也有不少媒体能够保守固有规则，在长期运作中形成自己的语言特点。有很多信息载体，并不盲目追风，为了取得好的传播效果，一方面严格遵守汉语语法规则，另一方面也竭力创建自己的独特风格，如中央台的“实话实说”栏目的语言特点，《光明日报》的办报风格等。

传媒语言的求新求异，有它自身运行的一定规律，这些新的用法也的确在宣传经济成就、推动媒体发展、增加竞争实力等方面起到较大作用。新巧的句形、大词小用或小词大用、移用行业术语、变异修饰搭配等用法能给人以新颖脱俗之美，逐渐为社会各界所接受。但是，我们同时应当看到，新的语言现象存在着很多问题，有时会影响人们的交流，影响到语言功能的发挥，应该引起各方面注意。

二  语言不规范带来的问题

1.意指不明。有些报刊运用语言追求简略或新奇，在用语不讲究规范的情况下，使有些语句表达不清楚，读者无法准确理解文章的含义。如：

（1）作为电视人，谢军一直在默默地耕耘，身后，留下许多耀眼的荣誉。（《中华新闻报》2000年2月18日）  

（2）形状记忆合金引起了国际材料科学界的极大兴趣。从此，世界各国对形状记忆合金这种新材料的研究、开发方兴未艾。（《光明日报》2001年5月21日）

（3）痛得全身呕吐的赵先生在手术前不忘提醒大家：“不要让陌生人进来。”（《都市快报》2001年12月28日）

这三句，（1）句“身后”给人以误解，以为谢军已去世，读到后文，才发现此人还活得很好。宋辛弃疾“赢得生前身后名”可为此注。（2）句“从此”、“方兴未艾”是分别表示两种时间状态的词，前者表延续性，后者为阶段性的，放在一起，颇令人迷惑。（3）句中的“全身呕吐”不知是否借鉴网络语言，令人莫明所以，“全身”怎样“呕吐”？     

（4）店招：美丽+园 （《咬文嚼字》2003年8期  ）

（5）老人和糟货外卖（《咬文嚼字》2003年5期  ）

（6）严禁犬类进入草坪，违者就地捕杀。（浙江xx市百叶路2003年告示牌）

这几句，让人一头雾水。（4）句的“+”不知该读“拾”还是该读“加”或“家”。（5）句中的“老人”又怎能外卖？其实情为“老人和”乃该店店名。（6）句则吓人一跳，从句子来看，要捕杀的是养犬人还是犬，不清楚。如果是警告无主野犬，则野犬不识字；如果是警告养犬人，则话太重了。

2.产生歧义。

    （7）带兵进京。 

（8）阳光里的紫外线是斑点形成的头号大敌。（《浙江侨声报》2001年2月22日）

（9）从禁毒重灾区到禁毒模范。（《青年时报》2002年6月30日）

这几句，都因叙述偏差而使人在理解上产生歧义。（7）句，文革中，有人春节前从北京给在外地的妻子打电报“带兵进京”，结果被人作为政治事件上报。而实际情况是，“兵”是他们儿子的名字。（8）句，从句面理解，多晒阳光就不会起斑点，实际情况却是紫外线最易使女性脸上生斑。（9）句，“禁毒重灾区”容易被人理解为因禁毒扰民而形成重灾区，但作者原意却是指“毒品泛滥重灾区”。

    3、逻辑混乱

（10）经研究，现决定招聘女服务小姐一名。

（11）省级逃犯来自首。（新华社辽宁分社稿）

（12）为防止机动车辆发生起火事故，交警部门为交通岗配备了灭火器。（《之江晨报》1999年3月24日）

（13）警方已用竹竿把裂口处拦住，并劝阻围观的人离开现场。（《都市快报》2000年1月30日）

上述第（10）句，属于同语反复，而且使人产生疑问：是否还有男服务小姐？（11）句，更令人疑惑，难道逃犯还象干部一样分级别？其实这句原指省级重点督办案件的在逃犯罪嫌疑人。（12）句，一般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配备再多的灭火器，也无法“防止”机动车辆起火，而只能减轻机动车辆起火造成的损失。（13）句，“劝阻”使读者难以理解，警方到底是希望大家围观还是希望大家离开？

其他还有一些常见错误，如名字书写漫不经心，以同音字替代；误用多音字而使句意有多解；不用或用错标点符号；词语搭配不当而使句意含混等，此处不再一一列举。

三  传媒语言的未来：创新与规范

中国域广人稠，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游戏规则，将形成交流与沟通的困难。我国从五十年代起直至目前，国家有关部门一直花大力气推广普通话，其意在此。通过前文的分析，可以认为，传播媒体在语言的使用与规范上，担负着重大责任，不可掉以轻心。

1、要通过语言的正确运用，传递准确的信息。不能用自以为是的语句无意中给人们以错误的传递，媒体本意想告诉大家发生了A，大家看了或听了传媒语言却理解为发生了B，无疑是悲哀的；同时，更不能让读者读后（听后）糊里糊涂，不知媒体传递的是什么，既可作A解释，也可作B解释，甚至媒体语言的表述和人们的传统思维完全背谬，使人们疑惑，不知媒体为何会这样表述，这更是令人悲哀的。

2、提供语言文字的使用样本。媒体在多年的运作中，早已使受众形成信任的惯性，人们对传媒语言偶尔出现的错误，多愿从正面理解，而很少从负面理解（语言文字研究者除外）。媒体的发行量越大，占有市场率越高，错误的或正确的语言文字样本传播范围就越广，而各类大众传媒对大众的影响力是不容置疑的。受众对传统语言、新潮语言、规范语言的感觉与触摸最直接最简洁的借鉴就是传媒。报纸是这样，杂志是这样，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语言、电视字幕、报刊及电视广告的文案更是这样。 

3、把握好创新与规范的关系。媒体语言也要创新，紧贴受众，以期起到最好的宣传效果。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媒体语言是否要紧跟潮流、是否要创新，而在于如何把握好这个“度”，把握好语言创新与语言规范、紧跟语言潮流与准确传递信息之间的这个度。语言永远在发展，不应该停滞不前。但在一定的历史时期里，语言尤其是媒体语言，必须保持相对稳定，必须在最大限度上保持其规范与合法，才能完成它的固有任务。

语言又是约定俗成的。当某种不合语法的语言现象初起时，人们或许不予认可。但随着该种语言越来越多的使用，人们也只好接受它，并进而修订语法。但传媒语言不应该走在不合语法的前列，首先是规范，其次才是新潮。切不可为了赶时髦，创新奇，把民间不合规范的用法匆忙搬上媒体，影响了语言的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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