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拼音化方案及其评述

从1446年韩国世宗大王正式颁布谚文以来，迄今已过去了近八百年。在这期间，越南、日本和我国相继地进行了汉字拼音化。由于不同的民族具有不同的语音系统，越南语音系统最丰富，韩国和我国普通话语音系统不够丰富，日本语音系统最简单，因此，不同的国家进行汉字拼音化的结果大不一样。越南成功地实现了汉字拼音化，彻底废弃了汉字；朝鲜实现了汉字拼音化；韩国基本实现了汉字拼音化；我国的汉字拼音化虽然未取得成功，但民间仍在探索；日本彻底放弃了汉字拼音化。

汉字拼音化方案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纯拼音式方案，即不保留类符（形符，意符，义符，部首）而仅对汉字的音符（声符）采用音素字母拼音的方案；第二类是混合式拼音方案，即保留类符或部分类符，对汉字音符采用注音字母或民族式字母拼音的方案；第三类是全拼音式方案，即类符和音符都采用民族式字母拼音的方案。在这里，主要讨论第一类纯拼音式方案和第二类是混合式拼音方案。

一、纯拼音式方案

1、日本方案

日语的语音系统简单，只有14个辅音，5个单元音a、i、u、e、o以及作为辅音韵尾的促音和拨音，实际音节大约在600个左右。由于音节少，因此，同音字非常多，例如，小、少、莊、尚、昇、松、将、消、笑、唱、商、勝、焦、燒、證、象、照、詳、章、悄、掌、紹、訟、奨等汉字的读音均为しょう，都是同音字。据调查，日语中的同音字占36.4%。日语不但同音字多，而且同音词也相当多。例如，读音为“きこう”的词有機構、機甲、気候、季候、奇功、奇効、紀行、起稿、寄稿、寄港、帰港、帰校、帰航、貴公、気孔、奇行、起行、紀綱、起工、帰耕、寄航、機巧、騎行、記号、揮毫。读音为“せんこう”的词有占考、先公、先后、先考、先行、先攻、先後、先皇、專行、專攻、浅紅、浅香、浅黄、染工、穿孔、扇工、栓孔、閃光、船工、戦功、践行、跣行、選考、銓衡、潜考、潜行、潜幸、潜航、線香、選鉱、遷幸、繊巧、鮮好、鮮紅、気硬、気閘。因为同音字的问题非常严重，无法解决，所以从明治维新开始的以假名取代汉字或用罗马字取代汉字的废除汉字运动最后以失败告终。

2、韩国谚文方案

谚文共有24个字母，母音字母10个，子音字母14个。韩语音系包括19个辅音和10个单元音，由10个单元音构成11个双元音。另外，还有27个辅音韵尾（称为“收音”），可以归结为7个代表性辅音韵尾。由19个辅音、21个元音和7个代表性辅音韵尾在理论上可以组成3192个音节。现代韩语中使用的实际音节不到1800个。

声母

单辅音	ㄱ	ㄴ	ㄷ	ㄹ	ㅁ	ㅂ	ㅅ
罗马拼音	g	n	d	r/l	m	b	s
单辅音	ㅇ	ㅈ	ㅊ	ㅋ	ㅌ	ㅍ	ㅎ
罗马拼音	-/η	j	ch	k	t	p	h
双辅音	ㄲ		ㄸ		ㅉ	ㅃ	ㅆ
罗马拼音	kk		tt		jj	pp	ss

单元音

单元音	ㅣ	ㅜ	ㅏ	ㅔ	ㅗ
罗马拼音	i	u	a	e	o
单元音	ㅟ	ㅡ	ㅐ	ㅓ	ㅚ
罗马拼音	wi	eu	ae	eo	oe

双元音

双元音	ㅠ	ㅑ	ㅖ	ㅛ	ㅒ	ㅕ
罗马拼音	yu	ya	ye	yo	yae	yeo
双元音	ㅘ	ㅞ	ㅝ	ㅙ	ㅢ
罗马拼音	wa	we	wo	wae	ui

韩字的制字原理可概括如下：(1)将音节分解为初声、中声和终声。(2)分别创制初声字和中声字。(3)不另外创造终声字，而是使用初声字。(4)首先创制一部分基本的初声字和中声字，利用它们创制出其他字。(5)初声的基本字模仿发音器官的形态创制，中声的基本字模仿天、地、人的形态。(5)实际书写文字时，将初声、中声、终声合写在一起。

谚文的特点如下：(1)是音素表音文字，保留了汉字方块形体的特征。(2)谚文的构字原理与字型独特，在一个方块内部，既包括子音（声母），也包括母音和收音（韵母）。(3)韩文字母笔画简明，字母数量少，除了零字母采用圆形符号“○”之外，每个字母都由竖线和横线组成，其外形与拉丁字母、斯拉夫字母、阿拉伯字母完全不同。(4)拼读简单、灵活，易于学习。

谚文的同音字问题没有完全解决，并因此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例如在京釜高速铁路二期工程建设中，曾发生过重大的事故，其原因就是将防水材料错误地理解为吸水材料，因为防水和放水在韩语中写法一样，发音都是“bansu”。在韩国居民身份证上，除了有韩文姓名之外，还必须用汉字注明姓名。在法律类的文献中，有需要的场合下也必须使用汉字。

3、越南国语字方案

越南国语字，即现代越南文，是一种采用拉丁字母的音素拼音文字，拉丁字母一共29个，17个是辅音字母，其余12个是元音字母。越南语的语音系统十分丰富，包括25个辅音、11个单元音和8个辅音韵尾，构成23个声母和168个韵母。越南语有平声、锐声、玄声、问声、跌声、重声6个声调。

越南语共有23个辅音

b p m n nh ng(ngh) l đ t th ch tr k(c q) kh x s d gi r h g(gh) v ph

单元音

a e o i ô ă ư ơ a ê u (y)

双元音

ai ia ua eo oa ưa au ôi ơi êu au iu ui oi ưi ay ao uy oe ưu uơ ay uê oo ôô uô ươ iê

三元音

iêu yêu oai ươi uya uyu uyê uay uôi oao oay oeo ươu

国语字例

国语字	ở	của	rượu	hát	huyền
中文	在	门	酒	歌唱	玄虚

越南语的音节非常多。如果不计声调，则音节有2370个，计算声调则多达5500个。如果将发音相同而书写形式不同的音节看作不同的音节，实际音节为6200个，相当于普通话的近5倍。因为音节多，与普通话相比，同音字数要少得多。同音字问题得以很好地解决。在越南，汉字拼音化遇到的困难最少，汉字拼音化顺利地实现，汉字被彻底废除。

4、国语罗马字

1923年成立了国语罗马拼音研究委员会，以钱玄同、黎锦熙、赵元任、周辨民等11人为委员，翌年由在京的几位委员和会外一些语言学家组织的“数人会”经过一年多的研讨，于1925年拟定一个“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1928年9月由大学院正式公布，并说明这一罗马字拼音法式可作为国音字母笫二式，用于一切注音。国语罗马字的设计者原是准备用之作为汉语拼音文字，而不仅是用于汉字注音。国语罗马字的主要特点是：

(1)国语罗马字的字母全部用拉丁字母，既不另制其他形式的新字母，亦不另加符号。它的产生标志着汉字改革中的拉丁化运动在我国正式开始。

(2)国语罗马字是音素拼音文字，将所有国语语音均分解为音素，从而纠正了“注音字母”中表音混乱的地方。

(3)国语罗马字方案用字母表示声调。

(4)方案注重词连写，正字法也比较具体。

(5)主张拼写国语，以保持文字的统一性。

国语罗马字是第一个由专家、学者集体研究拟订的拉丁字母式汉语拼音方案，不少学者对它的评价相当高，认为这是“第一个接近成熟的汉语拼音文字方案”。但国语罗马字方案还是存在一些弱点，难免会遇到许多不易克服的难题。例如其规定的表示声调的规则，过于繁琐，此外，国语罗马字方案无法解决同音字难题，加上当时的设计者、倡导者重视理论研究，忽略社会实践，没有设法把方案拿到群众中去检验，上无政府的支持，下少群众的拥护，结果是步履艰难，推行不广。

5、拉丁化新文字

中国的拉丁化新文字是在“十月革命”后苏联开展拉丁化运动影响之下产生的。在苏留学的瞿秋白拟写了《拉丁化中国字》草稿。这个草稿经过与其他人共同研究修改，由瞿秋白与苏联汉学家郭质生合作写成了《中国拉丁字母》草案，于1930年再经修改，于1931年9月在苏联海参崴召开的“中国新文字第一次代表大会”上讨论并通过了《中国汉字拉丁化的原则和规则》，1933-1934年上海语文工作者把拉丁化新文字介绍到国内，受到上海等地许多知识分于的欢迎，并迅速和当时鲁迅等进步作家所倡导的大众语运动结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拉丁化新文字运动，到处开花。

拉丁化新文字方案的拟订，其目标是要使之成为中国大众所需要的新文字，所以方案具有群众性、通俗性的特色，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1)拉丁化新文字的倡导者主张拼写方音，暂不要求统一拼写国语。(2)拉丁化新文字不标声调。

这两个特点结合在一起，使新文字简单易学，便于推广。但是这个方案由于追求通俗化，既不标声调，又缺乏区分同音词的方法，势必出现许多同音词难以分辨的情况。所以作为一种汉语拼音文字来说，并不完善。它只能算是汉字拉丁化运动史上一种过渡性的文字草案，而不是完全成熟的拼音文字方案。

二、混合式拼音方案

除了上述纯拼音式方案外，还出现了几种具有类符的混合式拼音方案。主要有以下三种方案：

1、唐兰方案

《古文字学导论》的作者、著名文字学家唐兰教授在其书的增订本中提出了一种新的形声字，即拼音形声字。他认为：汉字需要改革，但不赞成把汉字改成单纯表音的拼音文字。他明确地指出：“拼音文字虽现在难以实现，或竟永远不能实现。”基于这种观点，他力主创制一种带有注音符号的新形声字，即注音文字，并强调：它的优点远胜于拼音。其方案的要点是：(1)形声字由“形母”（即形旁，形符）和“声母”（即声旁，声符）构成。(2)形符约500个左右,形符的形体力求简单。(3)声符用注音符号拼出。(4)形声字一律为左形右声。(5)在声符的四侧标以符号表示声调。(6)所有文字分为“字母”和形声字两种。字母即“形母”，共500个左右。

该方案的优点是：(1)注音文字的字音简单易记。(2)注音文字因有形符规定意义，便于学习与了解。(3)注音文字至少可以造出50万个字来。(4)在文学上，因字形美丽，且有声调，可以做对偶，这种优点是拼音文字不具有的。(5)在艺术上，注音文字方整划一，所以可展现书法艺术，这也是拼音文字不如的。(6)古文化不会因文字改革而湮灭。

该方案的主要问题是：(1)形母太多，不便记忆。(2)同音字问题难以解决。例如读shì声的同音字中，“试”、“谥”、“誓”均从言旁，“噬”、“嗜”从口旁，“仕”、“侍”从人旁，这些字原来是通过不同的声符区分，而不是通过形符区分，现在把声符部分改成统一的拼音形式，就无法区分这些同音字。(3)注音字母本身在表音方面存在一些缺点，有些韵母还没有分解到音素，书写时笔势不顺等。

2、汉字现代化方案

美籍华人袁晓园教授于70年代提出汉字现代化方案，该方案是以声韵双拼为基础、音义结合、具有方形特征的汉字拼音方案，其特点如下：

(1)不采用拉丁字母而采用汉字脱胎而来的声母、韵母，如木(m)、丰(f)、刀(d)、日(r)、子(Z)、七(qj)、夕(xi)、于(yu)、攵(ai)、乂(en)等。

(2)在拼音方式上采用声韵双拼法，字母由48个声母和60个韵母构成，分别称为“公音”、“母音”。公音与母音相拼则得“子音”，即一个单音节字。同时把介音“i、u、ü”归到声母一边，组成声、介混合声母。声调融合于韵母，解决了另加标调符号的难题。

(3)为了解决同音字问题，设置了一套表义类的义标，共58个。为了避免符号过多，这些义标均由声母和不能独立成字的韵母兼任，不为义标另设字母。义标一律置于音节的后面，且为哑音(不发音)，称之为“义尾”，其位置固定，不致与拼音的符号相混。

(4)保持汉字传统的方块字形。

该方案有以下缺点：(1)声母数和韵母数太多，不便记忆。(2)由于部分声母是介音的混合声母以及声调融合于韵母，这样就模糊了声母、韵母和声调之间的界限。(3)义符过少，不能解决同音字问题。例如“士、仕、氏”用同一义符，其字义难以区别。另外，“荔、苈、莅、莉”或“筚、箅、篦”或“汐、浠、溪、㶉”或“栖、析、樨”或“羿、翌、翳、翼”等同音字只用一个义符，也无法区分。

3、卢遂现拼音汉字方案

卢遂现博士在新加坡《知识天地》（1976年，1期和2期）和香港杂志《广角镜》（1977年12月，63期）上提出了一个初步的拼音汉字草案，其基本特点是：拼音汉字在形式上是方块形，在内容上不创造任何新符号而全部采用现有的汉字部首。

部首在方块中的位置仿照现有汉字的习惯。例如现有的汉字“借”分为三个部分：左边的“亻”是形意（意母）部，右边的“昔”分为右上半的“龷”和右下半的“日”。

在拼字的方块形中，左边用作形意的部首，右边分为上下两部，分别作声母及韵母部首之用，声调的标记则在右边之上或之下。

声母、韵母和意母均采用汉字的部首，例如，日、匚、口……分别表示21个声母B、C、D……；八、小、四……分别表示38个韵母a、ai、ao……；意母可采用最常见的部首，例如氵、讠、亻、忄、扌、钅、口等。“―”、“ハ”、“╯”、“ヽ”分别表示声调“阳平”、“阴平”、“上声”和“去声”。

该拼音汉字草案与唐兰的新形声字方案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与袁晓园的汉字现代化方案也有相似之处。卢遂现本人指出：“和上面类似的方案，唐兰、袁晓园、孔宪中都曾论及这类方案的好处。”

上述八种方案的基本情况可归纳于下表：

名称	音符	意符	形体	结论
日本假名	音节	无	线形	不成功
韩国谚文	音素	无	方形	半成功
越南国语字	音素	无	线形	成功
国语罗马字	音素	无	线形	不成功
拉丁化新文字	音素	无	线形	不成功
拼音形声字	半音素	有	方形	未成功
汉字现代化	半音节	有	方形	未成功
拼音汉字	半音素	有	方形	未成功

三、全拼音式方案

全拼音式方案是类符和音符均拼音化的方案，也可以称为意音型拼音方形汉字方案，简称为拼音方形汉字方案。拼音方形汉字方案包括拼音方形中文汉字方案、拼音方形韩文汉字方案、拼音方形日文汉字方案和拼音方形越文汉字方案。另外，从我国少数民族拉丁字母转换而来的拼音方形文字方案与拼音方形汉字方案在结构上完全相同。关于拼音方形汉字方案，本人今后将提供有关文章，进行更详细的说明。

四、评述

在汉字拼音化方案中，五种纯拼音式方案，除了越南国语字方案取得成功以及韩国谚文方案取得部分成功之外，其余三种方案都失败了。但国语字方案仍未能彻底解决同音字问题，只有当国语字与越南汉字实现了一一对应转换，才能说国语字方案是百分之百成功的。另外，国语字的缺点之一是一维线形结构，汉字是二维方形结构，两者在形体上完全不同。韩国谚文则保留了汉字一维方形结构的特征。采用纯拼音式方案难以彻底地实现汉字拼音化的根本原因在于：汉字是一种表意文字，其类符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它是构成汉字的不可缺少的成分，一旦舍弃了类符，同音字的问题就无法彻底解决。

在三种混合式拼音方案中，都采用了拼音字母和类符混合的方式，且三种方案都保留了汉字方形结构的特征。与国语罗马字和拉丁化新文字方案相比，虽然前进了一步，但汉字拼音化中最大的问题——同音字问题仍无法解决，因此，汉字拼音化仍无法实现。

为了彻底地解决同音字问题，彻底地解决越南国语字和韩国谚文中同名同姓的问题以及历史文化的继承问题，并且使拼音化汉字与现有汉字一一对应，唯一可行的汉字拼音化方案是全拼音式方案，也就是音符和类符都采用拼音的方案。不但要使音符拼音化，还必须保留类符，使类符同步地拼音化。在全拼音式方案中，拼音化汉字仍保留了汉字的方形结构，因此，全拼音式方案也可称为拼音方形汉字（文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