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化汉字有必要全部废简复繁吗?
季羡林先生批评说:“汉字简化及拼音化是歧途。祖先用了几千年都没感觉到不方便,为何到我们手里就抛弃了?”这发人深思。拼音化固然是歧途。简化字已经行用五十多年了,季老批评汉字简化是歧途,这对于我们研究今后的汉字改革,应该有所启示。但是,我认为,这与主张全部“废简复繁”是两回字。现在,有全国政协委员建议全国用10年时间,分批废除简体字,恢复使用繁体字。这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看来,“废简复繁”之争难于停息。
汉字与汉语结合后,“形声相益”,由“以形表意(许慎“谓之文”)阶段”进入了“形音表意(许慎“谓之字”)阶段”。汉字在与汉语长期相互磨合的过程中,共同发展。汉字隶变、楷定以后,加上社会文化教育和印刷业的发展,字形及其形意关系更趋稳定。因此,大量简化汉字笔画、改变字形,必然受到历史传承和现实应用的双重制约。汉字简化笔画和精简字数,不仅需要考虑惠今,更必须思前、顾后,谨慎从事。
随着社会发展,文字总是要向前变化发展的。由繁而简,由简而繁,都曾发生过。汉字的历史传承性特别强,在趋简的潮流里面,有些人好繁反对向简易方向变化,也是免不了的。但从理论上说,汉字长期趋势总是向着简易化、规范化的目标前进的。唐兰说的对:“淘汰跟选择,在中国文字历史里,曾经不断的发展”。他说:有许多字,在前世是盛行过的,给时代淘汰了,目前早已成为废字。有些字起源虽则很晚,在学者眼光里是俗字,如:“茶”、“花”、“打”、“抛”、“这”、“们”等,在自然选择里却被留下了,成为最常用的字。 文字毕竟不像一个人的衣服头饰、鞋子袜子那样,使用过以后可以随便更换,或当作垃圾抛弃。人们即使明明知道文字系统有缺点,也很难将其随意改来换去或彻底废弃。一些文字,使用越久越广泛的,即使被淘汰了,也是弃而不废,废而不朽,会永久存在于历史文献中,其中少数字以后可能常被后人引用,个别字甚至可能被重新启用。
简化汉字推行五十多年了。事实证明,利大于弊。今天,中国十多亿七十岁以下的民众,已经习惯了使用简化汉字。他们中的极大多数人学用汉字,首先是为了满足日常生活中信息交流的实际需要。大陆民众中的大部分普通人,虽然天天阅读书本杂志,观看电视等,但不一定都要使用繁体汉字;他们即使要学习古文化,也并不全都必需直接阅读繁体字印成的古籍。简化汉字全部复繁,需要十多亿民众人人改变已养成的用字习惯,容易吗?再说,五十多年来,我国出版了、增添了无数使用简化汉字的书刊报章、文献资料,如果重新全部“废简复繁”,会大量加重后人的学习负担,有必要吗?
我们可以这样想:汉字总数有几万个,现代汉字也有7000个左右,简化汉字仅有2235个,而且大多数是常用字。(有资料表明,覆盖语料超过90%的前1000多个现代高频用字,大多数是简体字。人们初学这些高频字时,稍为多费一些功夫,学了即用,越用越熟悉。)全国几亿人相继使用了简化汉字几十年,已经习以为常,都没有感觉到不方便,为何现在要重新全部“废简复繁”呢?全部“废简复繁”,绝非易事,也需要思前、想后、顾今,作周密细致的考虑。这是全社会文化生活中的大事,绝不是少数人说了算,要由广大人民群众作抉择。
我们不要过分夸大繁简汉字之间的实际差异,不要故意扩大繁简纷争。在2235个简化汉字中,有1753个是类推简化字。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仅依 “金、糸、言、鱼、贝、鸟、马”等7个偏旁类推简化的字,就达870余个,除偏旁“言、金”外,其余5个偏旁繁简之间的形体差异并不大,且存有明显的形似线索,易学易记。这些依形旁类推简化的字,基本上有序可循,学少记少就能识多。例如你只要识了这7个偏旁,就可类推识得870余个繁体字,而识记这7个偏旁到底又有多难?在海峡两岸四地化解繁简纷争之前,一方使简,一方使繁。无论是会识会用简化字的人,还是会识会用繁体字的人,真要有需求,不妨稍稍用点时间了解一下《简化字总表》,不但有利于沟通,也有利于缓解繁简纷争,尽量减少中华民族知识分子间不必要的“窝里斗”。
在此,我特别要建议:各方都应该安排中学生学习一下《简化字总表》。现时代,人们使用汉字如此频繁,汉字无处不在,我们每天只要一睁开眼睛,就是大大小小的方块汉字(或简或繁)。常用的简化字(或与之对应的繁体字),都特别容易见到、用到。常用简化字(或对应的繁体字)在被使用过程中,人们反反复复与其接触,所以记忆自然容易反反复复得到强化,得到巩固,甚至达到“熟能生巧”程度。
再说,从数量上看,2235个简体汉字,占7000多个现代汉字的一小部分。对已经熟练掌握了现代汉字(包括简体字)的人,如果真有需要去学习与其对应的繁体字,并不难。我举一个例子,于丹生于1965年,从小识的、读的、记的、写的,不都是简化字吗?她一定是后来因为需要,去学识繁体汉字的。尽管如此,她不是照样能钻研古代《论语》和《庄子》吗?她不是仍用包括大多数简体字在内的汉字,写成了《于丹论语心得》和《于丹庄子心得》吗?
我说以上那些话,决不是说简体汉字十全十美,更不是要贬低与简体字对应的繁体汉字。我只不过是从历史和现实结合层面上,说这番话的。我也认为,汉字简化工作有很多缺点,特别是过分偏重于减少笔画,过分偏重于用同音代替、合并的办法精简“异意异形”的同音字,忽视了汉字形音表意特点和自身特殊发展规律,所以有不少简化字“化而不简”,简了笔画,繁了识读,或减少了“异意同音字”,却易生歧义混淆。
今天看来,汉字简化工作确有不少缺点。我始终认为,形音表意有序化、系统化、规范化,使文字有规律可循,才是与言语结合后的文字发展不然趋势和规律,才是最有实际意义和最大效益的真正简化,才能满足人们对汉字易学易读,易记易用的迫切需要。
时至今日,事已至此,简化字不可能也不必要再“全部废简复繁”。“全部废简复繁”问题复杂,影响到方方面面。我们也不要把简化汉字看的一无是处,要作实事求是分析。周恩来总理早在1958年就指出:“......在具体工作中还有考虑得不周到的地方。实践证明,少数简字在应用上还不够妥善,或者可能发生误解。这些少数简化得不恰当、在使用中证明有缺点的简字,应该另行规定它们的简体,或者保留原来的繁体。”周总理高瞻远瞩,又实事求是。很可惜,当时有关部门对一些不当合并、代替的“异意同音字”未能及时积极作为,误了时机,搞得越来越陷于被动。
我已是年过七十的人了,幼时从学识繁体字开始,后来改为使用简化字不太习惯,后来也习以为常了。现在,我并不赞同简化字“全部废简复繁”的主张。 我主张,对已被实践检验证明,对那些明显简化不当的简化字,有关部门应该抓紧研究,早作调整,争取主动,不要再久拖不决,使繁简纷争历久不息。这才是实事求是的明智之举。
简化汉字即便调整,也应该因势利导,不可简单化、一刀切。我曾经提出这样的设想,可以利用“简繁异形”,分化“多音声旁”,促进同声旁字族实现声旁表音有序化。例如:同声旁字族“Chang. zhang长(長)〈多音声旁〉(1)chang苌伥怅;(2)zhang张涨帐胀账;(3)cheng枨”。 “长”是多音声旁,表音较乱。利用“长”与“長” 简繁两个字形,把原字族分为 “Chang长苌伥怅枨” (“ cheng枨”罕用,改变其读音归入与声旁“长”Chang同音一族),和“zhang長張漲帳脹賬” 两个可“依声旁类推认读的同音形声字族”。类如的多音声旁,也可利用“繁简异形”分化,例如“乔/喬”、“区/區”、“齐/齊”、“仓/倉”、“夹/夾”等。(请网上检索:《汉字还要不要改革? 能不能改革? 应该怎样改革呢?》)我还设想,利用“简繁异形”可以分化“异意异音同形字(多音多义字)”,例如:“还欠款壹佰万元”,因“还”是个“异意异音同形字(多音多义字)”,容易引起歧解。利用“简繁异形”可以分化字形:表示“还有”义项,用简化字“还”;表示“归还”义项,用繁体字“還”。
当今之计,当务之急,是两岸四地有关部门应该尽早坐下来,共商统一汉字大计,实事求是权衡繁简利弊,合理取舍。如退一步想,为了两岸“书同文”,将那一部分明显简化不当的汉字复繁,用作出版印刷时的规范汉字(原简化字或可作为“手写体”),只要影响不大的话,也应该适当考虑。不过,文字改来复去总非好事,尤需特别谨慎。
我们有必要仔细想想,如果简化汉字全部复繁,会给后人学习和继承汉文化,带来什么严重后果?!
二千年前,秦朝推行“书同文字”,其丰功伟绩,垂益千古。今天,中华民族应该齐心合力,两岸四地早日实现 “书同文字”,为中华民族子孙后代造福,为促进汉字国际化作贡献。实现中华民族“书同文”功德无量,必定成为千古传颂的特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