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生 上海媒体人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日前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作为我国一部语言规范词典,《现代汉语词典》在国人的语言、文化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它推出新版理所当然地成为大家关注的一件盛事。对于普通的词典使用者来说,这部词典此次的修订是增收了新词语和其他词语3000多条,同时给既有词增补了新义400多项,出版方也乐于以此作为卖点向读者广而告之,至于其他方面的修改,因为牵涉太多的学术性,公众不感兴趣,出版方也懒得详细介绍。
《现代汉语词典》作为一部记录当下人们使用的汉语状况的工具书,及时吸收新词并给出准确的释义,是它义不容辞的一个责任。30多年来,改革开放的中国经历了剧烈的社会转型,产生了大量记录社会新现象的新词语,给语言学家和词典编纂家的工作提供了广阔的研究天地。自从已故语言学家吕叔湘在上世纪80年代发表《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一文以后,对汉语新词的记录和研究已经成为语言学分支中的一门“显学”,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我国出版的专门记录新词的工具书已经超过100部。这些新词词典的质量参差不齐,但它们无疑给《现代汉语词典》的修订提供了丰富的语源。
作为一部规范性的词典,对于大量出现于人们实际语言应用中的新词,当然没必要有闻必录,因此,《现代汉语词典》在收录新词时有所挑选,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挑选这些入典的新词,其遵循的原则则应是清晰的,这就是在社会上广泛流传、为人们所广泛使用。《现代汉语词典》在收录新词时当然也会遵循这样的标准,但除此之外,这部词典还另外立了一个标准,词典修订主持人江蓝生说,他们增收新词新义新用法,除了通用性和生命力原则,还考虑引导社会的使用和语言的规范等因素。话说到这里还是不错的,但是江蓝生举了一个例子用来论证他的这个观点,这就是“剩男剩女”,她认为,完全可以用“大龄青年”之类的词来替代这个词,戴上一个“剩”的帽子,对这样一部分人是不尊重的。很显然,《现代汉语词典》不收“剩男剩女”,不是因为这个词不够通用,也不是这个词在构词上有什么不规范,而是因为对人不尊重。看来,这是《现代汉语词典》在此次修订中执行的语言学之外的一个标准。
“剩男剩女”是否对人不尊重,语言学无法回答,这其实是社会学甚至心理学研究的问题。但是,即使江蓝生说的是正确的,词典也没有权力将这样一个已经符合通用性和规范原则的新词拒之门外。如果说这个词有不尊重人的色彩,那么,我们随手翻开任何一部词典,都可以找到大量这类词语,就以《现代汉语词典》来说,它早就收录了北方口语中一个公认的不尊重人的词“二百五”,上海方言中一个与此意义相近的词“十三点”也被收录其中。很显然,《现代汉语词典》排斥“剩男剩女”,所根据的不是语言学的原则,而是编纂人员个人的情感,但用这样的原则来编纂词典,显然是不够严谨的。
一部词典所收的词,是对它所描写的语言的忠实记录,如果编纂者可以根据自己的个人情感来决定收录与否,这样的词典就是不完整的。像《现代汉语词典》这样的语言规范词典,当然有规范人们语言使用的职能,但这种规范并不是告诉人们某一个词不能用,比如只能用“大龄青年”而不能用“剩男剩女”,而是告诉人们每一个词的正确用法,比如“剩男剩女”是指到了一定年龄而未能婚配的青年男女,至于词语使用者是否会选用这样一个词,那是他根据自己的价值观作出的选择,词典编纂者没有必要越俎代庖。
词典编纂还有一个原则,对所有词目的处理必须坚持同一性,如果说编纂者将尊重人作为一条原则引入编纂工作,那么他们就必须把这条原则贯彻始终。但是,按照编纂者对“剩男剩女”的处理原则,类似“二百五”、“十三点”之类的词,就都应“开除”出词典,但这样一来,这部词典还有它的使用价值吗?